次，在她面前，表露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

“其實，我非常憎恨狄這個姓，可是，等到有一天，我可以擺脫這個狄字時，卻忽然間不知道該用那個字來代替它了?！?/br>
這一刻，他的神情，幾乎是悲痛的。

他的目光從蘇眉身上穿過，越過了重重?zé)艋?，道道虹霞，越過了一個個笑語歡聲的百姓，靜靜地凝定在長街盡頭，一片喧鬧繁華中，那凝定不動的身影上。

“如果不姓狄，我們又該姓什么呢？”他微笑著遙問那不知是隔著一條長街，還是隔著整個世界的人“狄一！”

小樓傳說第五部魔主篇下卷第一百一十三章夜下相逢(下)

章節(jié)字數(shù)：2451更新時間：08-07-3010:49

順著狄九的目光望去，入目一張滿是傷痕，乍看之下極之猙獰恐怖的面容，蘇眉心頭一驚，情不自禁后退半步，耳旁聽到狄九淡淡的一聲吩咐：“眉兒，我遇上老朋友了，今夜要好好敘敘舊，你就先回去吧。”

老朋友嗎？

蘇眉無聲的向長街盡頭那個沉凝如山的身影投去詫異的目光，隨即低眉斂目，輕輕應(yīng)是。轉(zhuǎn)身獨自悄然而行，仿佛剛剛那煙火下的歡笑與承諾，全然與她無關(guān)。

狄九不曾再多看那黯然而去的身影一眼，只信步向前。

穿過長街，穿過人流，穿過燈光，穿過煙火，穿過一切的繁華熱鬧，走到那與他有著相同悲慘歲月的人身旁，然后，擦肩而過，腳步不停的依舊向前行，只有一句冷淡的話悄然消失在夜風(fēng)中：“陪我走走吧。”

那樣平和的語氣，倒似是曾經(jīng)的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狄一無聲的轉(zhuǎn)身，跟隨著他的步子，一前一后，沉默著離開了這條最為熱鬧繁華的長街。

走向冷清，走向黑暗，走向那幽深到幾乎沒有盡頭的未來。

身邊人聲漸稀，笑語漸漸寥不可聞，頭頂煙花零落，漸漸再不見焰彩閃亮。

望著前方那絲毫不設(shè)防的背影，狄一終究沉聲道：“這樣放心的把空門對著我，是你自恃武功夠高明不怕我暗算呢，還是真的以為我絕不會暗算你？”

“你當(dāng)然不會。”狄九頭也不回淡淡答道：“阿漢不會讓你殺我?！?/br>
狄一怔愕，不為他話里深意，卻只為，他竟可以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阿漢”兩個字，仿佛那個叫阿漢的人，同張三李四，并無半點區(qū)別“你還記得阿漢。他受你穿心之劍，尚且心心念念你的安危，你卻在這里……”

“在這里擁美而游！”狄九語氣輕淡的替狄一把話說完“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么做？哭天搶地，悔不當(dāng)初。日日夜夜思念他，從此再不近女色或男色，替他守身如玉。為他心喪如死，用我的一生來后悔當(dāng)初對他的虧負……”他止步回首，俊朗的眉眼滿含譏諷“你覺得我應(yīng)該這樣……那么，真是抱歉，我讓你失望了?！?/br>
他的唇角微微上勾，帶出森然冷笑：“只有最愚蠢，最無能，完全沒有本領(lǐng)替自己討回公道的家伙才會在被傷害后，整天幻想著惡人會良心發(fā)現(xiàn)，會因為自己做的壞事倍受折磨，并從這種荒唐的想像中得到快樂。想不到，連你也會這么天真，真的是同那只笨豬在一起待得太久了?！?/br>
他漫然轉(zhuǎn)首，信步向前行，夜色里，他的長笑冰涼入骨“若是后悔，何必當(dāng)初，既有當(dāng)初，又何須相念？”

狄一咬牙快步跟上，冷聲道：“你不知道這三年來，他過的是什么日子，才能輕松的說出這樣的話?！?/br>
“我知道?！逼降翗O的三個字，聽得狄一一怔復(fù)一驚。

而狄九依然袖手信步前行，平平淡淡地說：“我知道他受傷醒來之后，第一件事是阻止那幫家伙對我報復(fù)。我知道，他費盡心神，只為拖延我與修羅教決一死戰(zhàn)的日子。我知道，他用了足組一年時間，才勉強把傷養(yǎng)好。我知道，以前那個最喜歡吃吃喝喝睡懶覺的家伙，現(xiàn)在每天吃不了半碗飯，每個夜晚，都被咳嗽和體虛折磨，一夜數(shù)驚，難以成眠。我知道，那個以前讓人砍一刀拍一掌，全部當(dāng)成蚊子咬的人，現(xiàn)在虛弱的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照料得再好，也總是大病小病從不斷，各種藥物，當(dāng)茶當(dāng)飯吃個不停。我知道，，即使是這樣，三年來，關(guān)于我，他從來沒有過一句惡語。三年來，他甚至不愿聽別人在他面前罵我。我知道，他始終堅持我并無虧負他什么，他始終堅持，我曾經(jīng)幫過他很多，我曾經(jīng)對他很好，我曾經(jīng)給過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也一定是他的囑托……”

他一句句淡淡言來，狄一聽得只覺驚心動魄，不為狄九能對修羅教總壇教主的起居秘事，如此了如指掌所代表的可怕現(xiàn)實，只為，這一聲聲“我知道”，狄九竟能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來。

說這些話時，狄九一直徐步向前，天這么黑，夜這么冷，他始終不曾回頭。

看不到他的臉色，見不到他的目光，只能聽到如此冷淡冰涼的語氣。

他說那一聲聲“我知道”，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今晚月亮很圓。

要有怎樣殘忍決絕的心，才可以在知道那人的這一切做為之后，仍能如此冷漠的說出來。

當(dāng)他看著那一份份細述那人起居行事的密報時，是怎樣的心境？

當(dāng)他想像著那人如今的形容生活時，是怎樣的心情？

當(dāng)他這么一聲聲說著“我知道”時，他的心里，又到底在想著什么？

狄九終于止步，仰首望天邊冷月：“是否修羅教那邊終于要全力對付我了，他沒有立場阻止，卻又放心不下我，所以才拜托你，你今夜來，是為著提醒我，還是勸我？”

狄一定定望著他的背影：“看來你什么都知道，他那樣替你cao心，倒是場笑話了，只是我真不明白，你全都知道，還可以說出這種話？”

狄九輕輕笑起來：“我也同樣不明白，和我一起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你，怎么會覺得，那地獄里的惡鬼還會有良心，還會懂得內(nèi)疚？”

狄一定定看著他那月色下冰冷的背影，他的背挺的筆直，太直了，那樣一種緊繃著準(zhǔn)備對抗一切，冰冷的拒絕一切的僵硬，讓狄一微微皺了皺眉頭。

為什么說了這么長一番冰冷的話，卻始終不肯回一次頭，為什么，不在平淡的講述那人地苦痛之時，讓我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