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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外奔走的老蒼頭,和一個幫著做些粗活的粗使丫頭,其他細碎之事,倒素來是親力親為的。平日她大多時間閉門不出,京城多少繁華,她也只做不知。日日做些針織度日,或是為腹中嬌兒做衣裳,便是替萬里之外的夫君親手縫衣,總想著邊關苦寒之地,夫君又是不善照顧自己的性子,這山長水遠的相隔,不免就日夕牽掛擔憂。因著身子漸漸重了,人也漸漸易疲倦,精神不集中,時不時便會失手傷著自己,一件寒衣未做完,伸出手指來,斑斑點點,多是些針戮的印記。丫環(huán)瞧了,總是勸她,懷孕的人,正當多休息才是,怎經得這般勞神,便是擔心老爺的冷暖,這外頭多少店鋪,什么好衣裳買不著呢。蘇婉貞每每卻只淡淡笑笑,復又低頭牽針引錢。她是他的妻,他的身量體形,她最清楚,他的喜好習慣,她最明白。便是外頭有那錦衣華裘可售,她卻必要自己親自一針一線地縫制出來,才算是盡心,才能夠放心。平時每隔段日子,也會寫信托人送往定遠關。信中對京中孤寂歲月,清貧時光,一概不談,自己偶爾的不適,寂寞傷懷,更不涉及,只是閑閑說幾筆京中歲月安然平和,身旁有佳婢相伴,不慮寂寞,閑時玩賞京城,笑看繁華,更加熱鬧,再加上左鄰右舍,頗結了些閨中朋友,平日時常走動,正可互助,日子更加安逸。大多數的文字,則只是細問邊城歲月可還安然,身上冷暖饑寒可曾在意,千千萬萬,萬萬千千,都是叮嚀與擔憂。萬里關山遠,來往信件,歷時悠長,且極為不便,至今也只盼回兩封回信,亦不過是說些邊城并不寒冷,將士們極為齊心,大家生活頗為安定,諸事皆無需憂慮的話。其后,倒是更為擔憂她孤身在京,諸多不便,寂寞凄清之苦,信里反反復復,也無非是叮嚀她多加照顧自己。那信她小心地收了,每逢夜深人靜,拿出來細看,心頭往往又是甜美,又是凄涼。多少個夜晚,一個人孤單渡過,回思起往日歲月,總是守著那徹夜批閱公文的丈夫,或做針指,或整筆墨??v然整夜彼此不說一句話,但只需抬頭,看他燭光下的身影,心頭,也是溫柔而充實地。但如今,長夜孤寂,凄清難度,身子越來越不方便了,總是整日頭暈嘔吐,身旁卻沒有丈夫相依相護。她本就是個從未經過生育之事的女子,眼看著生產之期日近,身邊竟連個商量請教的人都沒有,就越發(fā)地心慌意亂起來。這等凄涼無助,斷然不肯在信紙飛鴻上透露一個字,只一個人苦思愁眉罷了。說起來,盧蘇兩家,都還有不少宗族親人的,若在家鄉(xiāng),便是丈夫不在身旁,照料之人,時常走動的親戚,都是少不了的。可如今孤身在京,舉目無援。要想還鄉(xiāng),她這樣沉重的身子,更加不便。也曾提筆想向娘家親人求救,一來,恐這寒門小宅,清冷景象,傷了丈夫顏面,叫家人輕看了丈夫,又生了怨懟之意,二來,她也是極自尊自警之人,更不愿因自家之事,開口累旁人受數百里奔波之苦。這幾番猶豫之下,便總是遲遲不能落筆,只得這般日復一日,愈加不安起來。這樣的惶恐不安,寂寞冷清,在一個清晨,被一位忽如其來遠客的喧嘩熱心給打散了。“婉貞啊,你都是快生孩子的人了,怎么還凡事自己動手啊,這還了得,我?guī)韮蓚€婆子,兩個Y頭,你有什么事,隨便吩咐就好,千萬別跟我見外?!?/br>“我說婉貞啊,你都是快當娘的人了,可千萬得照顧身子。我剛問過你那丫環(huán)了,每天吃那些東西怎么成,大人不吃,孩子也要補啊,從現在開始,兩天一只雞,天大的事,也不許改動?!?/br>“婉貞啊,瞧瞧你這倔性子啊,吃什么苦都不跟家里說。虧得你哥哥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在京城里等著生孩子,一月五六封信地催著我過來照應,否則要有個好歹的,叫我們怎么安得了心啊?!?/br>那服飾華麗,雖已至中年,但眉眼間仍有年青時明艷風姿的女子,滿廳轉來轉去,指手劃腳,說這說那,語氣里全是埋怨與不滿,眼神里卻分明滿是熱情與關心。蘇婉貞只含笑在旁陪著。她素來是個清淡少欲之人,但此時,卻是由著自家大嫂指東說西地分派一切,她只安安份份地聽著,雖說不怎么說話,但心里那種被親人關懷的感動卻如春水一般滿溢胸間。在她最孤清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親人,叫她幾乎淚盈于睫。蘇夫人前前后后,轉了四五圈,里里外外,吩咐了個遍,這才安心坐下,笑道:“瞧你,出嫁都這么多年了,怎么還這么不會照顧自己?!?/br>蘇婉直低聲道:“大嫂,勞你幾百里奔波地為我跑這么一趟……”“真是個傻人兒。咱們是一家人,說什么勞不勞地……”蘇夫人打斷她的話,笑道,“蘇凌可是你親兄長,他這做哥哥的,能不顧你這個親妹子嗎?如今他任了鎮(zhèn)江府推官,不能隨意走動來京,我這個做嫂子的,當然要替他盡心。”一句話說完,看蘇婉貞眸中那幾欲落下的熱淚,她滿意地笑笑:“對了,妹夫在外頭當大元帥,是否時時來信,可還顧念著你???”“他在邊關,萬里相隔,只來得兩封信,信中對我自是關切的。”“他隔著山山水水,見不著你,當然揪心,你也該多寫些信,講講近況,叫他寬心才是。”“這是自然。”蘇婉貞笑而應道,“大嫂,大哥近日可好,在任上可還萬事順意?”蘇夫人忽得眉鋒一皺:“他啊,別的事,倒還不錯,新官上任,諸事順心,上司下屬,都還不錯,況且又時時要往定遠關押運軍資,與妹夫也常相見,倒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妹夫為人固執(zhí),和他的頂頭上司,有了些沖撞,害他夾在兩邊頗難做人。不過,這倒也沒有什么,最可恨那個叫風勁節(jié)的,為人驕狂狠毒,忌恨你大哥與東籬過于親近,處心積慮想要害你大哥,你大哥有次去定遠關公干,他乘著妹夫不在,把你大哥生生打了好幾十軍棍?!?/br>蘇婉貞低低驚呼一聲,臉上原本的笑容全無,站起身來,失聲道:“大哥挨打了?”“是啊……”蘇夫人一說起丈夫被打,立時眼淚就滾了下來,“可憐他啊,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哪里受過這個罪,生生被打個半死,抬回去養(yǎng)了好久,到現在還不曾恢復如常呢,聽那送信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