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是一扇敞開的門，他可以選擇轉(zhuǎn)身快步的離去，但是那樣的行為像極了逃跑。駱林在這沉默中和段非對峙著，最終只問了一句：

“……你怎么在這里?！?/br>
“……打工?！?/br>
回答自己的只有兩個字。這個簡單的回答讓駱林覺得愈加的不舒服，但是駱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聽到的答案是什么。他的頭腦有些亂，只覺得在瞬間涌往他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那向來平靜的心思，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平復(fù)自己的能力。

“這樣……謝謝，我走了……”

駱林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想著自己也只能逃跑了。他不想留在這間屋子里，一點(diǎn)都不想。他更不想在這個時(shí)候見到段非，或者干脆以后一直都不要見面比較好……

“……我不是為了來這里賺錢才來打工的。是我給了他們錢讓他們雇我的?！?/br>
駱林站在燈光正好的走廊外，看段非站在房間的陰影里。已經(jīng)二十三歲的那個男人從桌上拿起帽子戴上，然后朝自己一步步的走過來。

駱林忽然就覺得慌亂起來?，F(xiàn)在的段非，和自己印象中的段非有了微妙的差別。有哪里出錯了……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駱林把眉頭皺起來，眼神中卻透出無措。主仆也好，長幼也好，他和段非從來就處于一種不平等的關(guān)系上。十年來，他對著段非從來都是服從，卻一樣是把他當(dāng)成孩子看待；而現(xiàn)在他們的雇傭契約早就灰飛煙滅，面對著并不像從前那般的段非，駱林已經(jīng)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目去對待。

段非壓低了帽檐之后，駱林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段非繼續(xù)說道：

“……其實(shí)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你不用那么緊張的。我不會再對你怎么樣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也不會老粘著你。”

駱林下意識的舔了舔下唇，有種把耳朵堵上的沖動。

段非還在說話：

“今天我只是來送餐的。中午的時(shí)候我把午餐遞給你，你也沒把我認(rèn)出來吧。所以你以后要是想當(dāng)我不存在，其實(shí)也不難?！?/br>
駱林微微睜大了眼睛，卻還是沒有說話。

“……挺好笑的，因?yàn)槲依鲜怯X得你還會在那里等我。祝你……幸福?！?/br>
段非把挽起來的制服的袖子放下來，又正了正帽檐，把領(lǐng)口幾個未扣緊的扣子扣起來。這一套動作完成的很是利索，他于是往走廊出口處走去。

——但是果真有哪里不對。是哪里呢？

駱林看著段非離開的背影，忽然遏制不了的就開了聲：

“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你最后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段非停下腳步，然后低著頭轉(zhuǎn)過身來。

“怎么了嗎?！?/br>
“……什么，祝我幸福的。那不應(yīng)該是你說的話吧，你……”

“……那你還能叫我說什么？”

駱林有些詫異的，聽到段非的聲音變得煩躁起來。但是同時(shí)他也覺得自己的先前的憂慮是正確的——就是這個了。段非沒有他看起來那么平靜，他——

“你都有了新男朋友了，難道我還能說我還喜歡你嗎？……那樣也太滑稽了吧?！?/br>
段非的胸口開始起伏。駱林的頭腦懵了兩秒，然后下意識的問出聲：

“什么男朋友？”

比起段非的發(fā)言，似乎是駱林的反問給對方帶來了更多的震動。段非在半晌后問道：

“……你……沒有男朋友嗎？……中午那個一直摟著你肩膀的……”

駱林覺得尷尬：“……我的室友，Rivers。我和他……不是那種關(guān)系?！?/br>
沉默，沉默，沉默。這種膠著的氣氛持續(xù)著，一直到段非慢慢地將帽檐抬起來：

“……那你現(xiàn)在是想告訴我，我還有機(jī)會嗎？”

并不是那樣的……駱林覺得自己應(yīng)該馬上反駁，也開始后悔。其實(shí)讓他誤會了也沒有關(guān)系，真找了一個喜歡的對象又怎樣呢，只不過——

自己心目中的感情不是那么輕易給出的東西。不然對比著，那些傷痕累累的過去，也會一并顯得廉價(jià)了。

段非沒有逼迫駱林再給出答案。只是在很久之后，像自言自語一般的開始說道：

“我一直很害怕，怕你沒有再等我了。每一天都覺得很煩，煩死了。做Discussion也好，寫Paper也好，坐在一群剛畢業(yè)的高中里面感覺真是太差了。剛來的的三個星期我什么都不懂，被同學(xué)看不起，老師當(dāng)我不存在，我真的不想干下去了，我真的，每天，每天每天都想給你寫信打電話?！?/br>
“……我怕我就在讀書或者吃飯的時(shí)候，你就和別人在一起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br>
“但是我想等圣誕節(jié)的時(shí)候再回去，告訴你我有努力過了。我真的有努力過了。周末的時(shí)候我讓Professor給我把接下來幾周的Quiz都做掉了，這才能騰出時(shí)間到這里來打工?！?/br>
“我沒想到你會被人那么抱著。我沒想到過。你難受的時(shí)候，叫的也不會是我的名字了?！?/br>
“……我想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能為你做點(diǎn)什么……我不想你像剛才那么難受，但是我也不想待在你旁邊讓你討厭。如果說我想知道你受了什么欺負(fù)，你真的會告訴我嗎？我……”

段非還想再說下去，駱林卻舉起了手：

“……別說了，段非。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來這里是為了……工作。我沒有心思再去想別的，我想不了。我也是個男人，不是小貓小狗，有些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擔(dān)心……你打工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你怎么想的我也管不了。我只是要過我自己的日子，苦也好難受也好，出了一大堆我暫時(shí)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好，我都不想你再摻和進(jìn)去了。我不想再回到過去了，我累了，夠了?！?/br>
駱林這么說著，皺著眉將眼睛閉上。

……對，從一開始就應(yīng)該這么說。以前的事情太沉重了。請你不要再提起來了。請你不要再……

“……但是我沒辦法啊?！?/br>
段非輕聲的這樣說。而駱林不再有回答他的余裕。

“你和別人在一起了我可以不去打攪，但是我沒辦法不去想你。你等不了我的話，那就是我等你，一直等下去直到你看見我了為止。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好，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不是求你原諒我……”

“……”

“喜歡你就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啊。你不用看我就行了，當(dāng)我不存在就好。我沒想到要來打攪你的，只是看你倒在那里，我忍不住，我沒辦法不過去……”

駱林睜開眼睛，看見段非皺著的眉頭，咬合的牙關(guān)和臉頰處突出的一條側(cè)線。

……

下午五十三十分。分配給營員們的大巴在一刻鐘前就已經(jīng)開走了。駱林反而覺得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