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專教下人規(guī)矩和本事，說話不緊不慢卻刻薄得很，凡事都能挑出些刺，第一次見卿卿便是不分皂白地教訓(xùn)一頓，然后要她記牢主是主、仆是仆，哪里都要守規(guī)矩。卿卿想著哥哥早日回來，特別乖巧聽話，端茶倒水、捶腿捏肩都學(xué)得有模有樣，久而久之頗得王嬤嬤賞識。學(xué)了三月余，幾個(gè)婢女全被分去干下等活，只有她和一個(gè)叫彤兒的丫頭被分到小姐房里。

    恩公姓蕭名瑞，是當(dāng)今太尉長子，他的兩個(gè)胞弟都在都城任官，只有他在這偏地居住。蕭瑞膝下有兩位公子和一個(gè)千金。大公子名叫蕭涵，二公子名為蕭清，小姐喚作蕭瀅。蕭大小姐剛滿四歲，卿卿正好比她大一歲，或許是年紀(jì)相仿，所以他們才把她放在小姐屋里做陪伴。

    為了能與哥哥早日重逢，卿卿一直謹(jǐn)記嬤嬤教誨，盡心盡責(zé)服侍蕭家人。老爺和夫人看她聽話乖巧，人挺伶俐，也就放心地讓她和小姐相處。雖然說蕭家大小姐是金枝玉葉，從小嬌生慣養(yǎng)，但對待卿卿還是極好的，兩人親如姐妹，幾乎是形影不離。

    光陰似箭，歲月荏苒。卿卿每天都掰著小指頭盼哥哥回來，剛開始想哥哥就忍不住哭鼻子，時(shí)間久了，也就學(xué)會忍住思念默默等待。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庭院中的迎春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卿卿從懵懂無知的小丫頭等成了婷婷玉立的姑娘家，她知道院中掛起元宵彩燈就是過去一年，所以每近元宵她親手做盞花燈籠掛在床頭，就和當(dāng)年哥哥送她的一樣，不知不覺床頭已掛上九盞小燈籠，再添一盞哥哥就能回來了。

    “卿卿，卿卿！快來，師傅做的燈籠到了！”

    人未見，聲先來。瀟湘院外，一粉衣婢女聽到這聲便急匆匆地走過去，老遠(yuǎn)就看到一只蔥白玉手在窗處亂揮。她擰起黛眉，提裙小跑著進(jìn)了小姐廂房，然后把蕭家大小姐從窗邊拽回床榻，再拿蠶絲絨被蓋嚴(yán)實(shí)。

    “我的好小姐，你風(fēng)寒還沒好呢，得小心才是。”

    話還沒說完，蕭瀅便不安分地鉆出被子，一把抓住卿卿的手往自己額頭上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嘀溜溜地轉(zhuǎn)了圈。

    “好了，好了，早好了！你摸，不燙了不是？咳咳咳咳……”

    “哪里好了，這不是還在咳著？”

    卿卿彎起杏眸又把她塞回被窩，再端來剛燉好的川貝冰糖梨喂她吃了些。

    “你先躺著，燈籠我等回兒就掛出去。”

    卿卿一面說一面拿絲絹抹下蕭瀅的唇角，蕭瀅點(diǎn)頭如搗蒜，忙開口道：“快去！快去！我們要第一個(gè)掛上彩燈籠！”

    小姐性急，凡事喜歡爭強(qiáng)好勝，卿卿笑著說了聲“好”，接著就放下手中瓷碗，拿上燈籠走到門外。記得小姐嫌下人買的燈籠不好看，蕭瑞為了討她歡心特地找?guī)煾底?，去年是蓮花燈，今年就換成紅鯉魚，總之每年的燈籠都不一樣。

    看蕭瀅受盡寵愛，卿卿不明白為何自己的爹爹總是打她，還罵她野種，一想到此處心上像多塊大石，壓得人喘不過氣，她時(shí)常夢到出事的那天，滿屋子的紅如同血洗，爹爹躺在地上呲牙裂嘴地瞪著她，可就算再害怕，她都不敢叫出聲，怕被別人聽見……

    “喂！”

    耳邊突然冒出個(gè)聲音把她的魂嚇去大半，手一抖，燈籠不小心掉下，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一只手馬上接住了。卿卿緊抓著衣襟不由大松口氣，側(cè)過頭只見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嚇?biāo)牢伊耍阏嬗憛??！?/br>
    卿卿翻個(gè)白眼，好聲沒好氣地奪過那人手里的燈籠，然后拿根竿子挑起掛好。

    “我明明是來幫忙的，哪里討厭？”

    那人說笑著湊上前，鼻尖都快貼上她的額頭。卿卿紅一臉，伸手把他推開，半怒半嗔道：“就是討厭，開玩笑也沒分寸，如果被人看見，我又要挨罰。”

    說著，她警惕地朝四處張望，還好沒有閑人。那人揚(yáng)起劍眉大笑起來，笑聲爽朗恣意，聽來十分清脆。

    “看到又如何？我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

    “誰說的？若被人看到，嬤嬤又要罵我整天胡混，帶壞蕭二公子?！?/br>
    卿卿有些不服氣地嘟起嘴。蕭清唇角一勾，清秀的眉眼浮出些許狡黠之色。

    “別理她不就好了，你就是太聽話，軟柿子誰見都愛捏一下?！?/br>
    話落，他伸出手作勢要捏她，卿卿連忙避開，往后退幾步板起臉，接著又拿另一盞燈籠擋在胸前。

    “男女授受不親，你再這樣以后不理你了?！?/br>
    蕭清抿起薄唇，兩眼半瞇，哼哼地冷笑兩聲。

    “不理我……不理我，看以后誰會幫你拿這個(gè)?！?/br>
    說著，他便從寬袖內(nèi)拿出封書信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卿卿眼睛一亮，馬上伸手去搶，他手腕一轉(zhuǎn)又把書信藏到身后。

    “給我！快給我！”

    “想要叫聲好聽的?！?/br>
    “唉，別鬧了，快給我！”

    卿卿踮起腳尖將他手里的東西一把搶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拆開細(xì)閱，只見信上寫道：

    卿卿吾妹：前上一函，諒已入鑒。為兄安好，勿念。日來寒潮逼至，善自珍重。臨書倉促，不盡欲言。

    寥寥幾字，卿卿看了又看，最后有些失望地輕嘆口氣，將書信折起塞入袖中。

    “為什么每次我寫一大堆，哥哥總回這么點(diǎn)呢？”她小聲嘀咕，蕭清撇下唇角，貌似無奈地?fù)u頭。

    “我也不知道。大概天寒，手凍僵了吧?！?/br>
    這理由有些蹩腳，私下通信不是一兩天了，每次哥哥的信上不是“勿念”就是“安好”，冬寒手僵倒還說得過去，夏暑難道是手軟嗎？那還有春秋兩季呢。心中有諸多疑問，卿卿也只好硬忍著，畢竟蕭清已經(jīng)幫了她大忙，不好意思再為難人家。

    “哎？今天你臉上涂得什么胭脂，顏色真好看?！?/br>
    蕭清指著她的臉突然問道，卿卿伸手抹了下，什么都沒有。

    “我沒涂胭脂，你看。”

    說著，她把白凈的手掌攤到他眼皮底下，蕭清低頭又對著她的唇看半天。

    “不信，我得仔細(xì)看看?！?/br>
    還沒說完，他又把手伸上前作勢要捏她臉，卿卿馬上把伸來的賊手打掉。話說，她剛到小姐屋子就和這位二公子遇上了，那時(shí)兩人還小，私底下拉過小指頭做起玩伴，打打鬧鬧一塊兒長大，關(guān)系可見一斑。如今雖沒有及笄，但也算快成人了，只是這位公子的脾氣還和小時(shí)候一樣，凡事都愛捉弄她，平時(shí)兩人混得熟，卿卿怒氣上來，管它規(guī)矩不規(guī)矩，伸手就往他腦門打去。

    “討厭，讓你再欺負(fù)人?！?/br>
    蕭清被她打了還很高興，一邊嬉笑一邊往后退，冷不丁地撞上一個(gè)人?？辞鍋碚?，兩人都呆愣片刻，卿卿回過神馬上垂眸請安。

    “少爺萬福?！?/br>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