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里，把他的破棉鞋濺紅了。

    第2章 顛沛流離

    血靜靜漫延，像追著似的蜿蜒到哥哥腳下，他一步一步往后退，不小心磕到個(gè)硬物，整個(gè)人往后仰去跌在了床榻上，看到血流過來，他的雙腿似被針扎馬上曲起。卿卿如泥雕木塑縮在床角，兩眼一直盯著地上躺著的人，不知是害怕血，還是害怕那人會站起來。

    “別看，卿卿別看?！?/br>
    哥哥的聲音在發(fā)顫，不由自主地將血手捂上卿卿的眼睛。卿卿莫名其妙地打起嗝，一個(gè)接一個(gè)停不下來。哥哥見狀倉惶地將手上鮮血抹干凈，然后扯下床縵擦去小妹臉上血污。

    “咯……咯……咯……咯……”

    卿卿兩眼無神，小小的身子一吸一抽。哥哥不禁害怕起來，伸手緊抱住她，不停和她說話。

    “meimei，你怎么了？別嚇唬哥哥！”

    哥哥拍拍她的小臉又捏下她的胳膊，過半晌，卿卿終于有了反應(yīng)，她看向哥哥，空洞的眼眸頓時(shí)有了神采，“哇”地一聲，撲在哥哥懷里號啕大哭。

    “爹爹是壞人，爹爹是壞人。”

    她委屈地哭鬧，而哥哥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一直安慰小妹，叫她不要哭不要怕，自己卻抖得像個(gè)糠篩。兄妹倆貼在一起不知所措，眼看天色將暗，他們不得不做些什么。

    “卿卿，別怕，哥帶你走，我們到別處去，沒人會找到我們，也沒人能欺負(fù)我們！”

    哥哥拿定了主意，他一面說著一面伸出發(fā)顫的雙手替卿卿穿好小肚兜，卿卿吸著又紅又腫的鼻子猛點(diǎn)頭。躺在地上的那個(gè)已經(jīng)僵得像木棍，血也變凝稠了，哥哥不敢多看半眼，下床避開腳下血水，走上前扭著頭把爹爹的身子翻過來。

    爹爹的雙目如死魚珠子，可總覺得它在瞪人，哥哥拎過地上的小襖子蓋在爹爹臉上，然后伸出顫巍巍的手摸進(jìn)爹爹的懷里。爹爹冰得像三九寒冬里的石頭，還帶著一股子酒味，哥哥摸到衣兜里的銅板后馬上把手縮回，一共五個(gè)銅板，在他手心里靜靜躺著。

    哥哥愣會兒神，然后把銅板揣到懷里，接著打開柜子胡亂地拉出幾件衣裳，又端來一盆水擦掉自己和小妹身上的血污。卿卿的冬衣只有那么一件，他便把春夏衣裳全都套在她的身上再拿棉被裹好，碗里剩下的黃豆飯就拿油紙包上。

    家徒四壁，沒有什么可拿的了。卿卿躲在哥哥身后，忍不住看下爹爹的尸體，他僵硬地蜷在那兒，那雙泛青的粗手以后再不能夠打人了。

    “走，卿卿?！痹捖洌绺缋锨淝淞嗥鹦心易叱黾议T，鑰匙便扔進(jìn)了門前的溝里。

    天色已沉，正是家家戶戶用飯時(shí)候，笑語盈盈，彩燈搖曳，空中飄起雪子，凝著飯香飄落在兩兄妹肩頭，他們頂著寒風(fēng)低頭疾步，隨著喧囂掩入一片白茫之中。

    天暗了山路不好走，哥哥拉住卿卿上了平時(shí)砍柴的山道，卿卿想著：如果他們走了，娘回來怎么辦？她開口問哥哥，哥哥只說娘不會回來了，從今往后他們兩個(gè)便相依為命。卿卿聽后輕輕抽泣起來，小手拉得更緊了。天越來越冷，越來越黑，風(fēng)里像藏著刀子刮在臉上鉆心疼，哥哥看到前面有山神廟，把就她帶進(jìn)去湊合一晚上。

    山上風(fēng)大，呼呼的聲音像是山神在打呼嚕，這讓卿卿想起爹爹吹胡子瞪眼的時(shí)候，聲音也是這般可怖。爹爹從來沒好好待過他們，小事則罵，大事便打，整天喝酒說胡話，娘在的時(shí)候也是天天抹淚，他們恨爹爹，想到從此不用再見到他竟然如釋重負(fù)，可白日的情景仍令人心有余悸。想著，兄妹倆都有絲后怕，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卿卿別哭，以后爹爹再也打不著我們了。”

    哥哥紅著雙眼，吸著鼻子替卿卿抹去淚珠，卿卿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難過，一直哭個(gè)不停，小臉都哭腫了，好不容易停下，她又開始打嗝，這聲音在荒墳般的地方聽來格外清晰。

    “別怕，哥哥在這里。”

    卿卿的小手冷冰冰的，凍得發(fā)僵，哥哥解開棉襖把她摟進(jìn)懷里，然后拿舊棉被裹嚴(yán)實(shí)。哥哥的身子很暖和，摸上去滑溜溜的，漸漸地，卿卿收住打嗝聲窩在他懷里睡著了，可是哥哥整夜沒有合過眼，那些泥塑的神像都在瞪著他，就像爹爹死時(shí)的那樣。

    “我不是有心的。”他望著泥像喃喃說道。

    天蒙蒙亮，卿卿還沒睡醒就被哥哥拉著朝山那頭走，鎮(zhèn)上老爺子都說山里有狼，可她從未見過狼什么模樣，也不知道這山到底有多深。哥哥說走得越遠(yuǎn)，別人就抓不到他們，也不會把他們分開，卿卿聽后再累也不吭一聲，緊緊地跟在哥哥身后。兄妹倆再也沒說起爹爹，似乎已經(jīng)把他忘了，可是卿卿卻落下個(gè)奇怪的毛病，一聞到血腥味兒或看到鮮血就會不停地打嗝，想停下也停不下來。

    他們在山里走了七天才把這條路走完，七天里沒好吃沒好喝，差點(diǎn)就凍死在山里頭，晚上睡覺也不踏實(shí)，總聽到有什么東西在嚎，一聲又一聲嚎得人心驚膽顫。meimei害怕可以哭鼻子，可哥哥不能，哥哥只能硬壯起膽子護(hù)住卿卿，看到有大狗過來就拿石頭砸、用火把趕，趕到它們?nèi)寂芄鉃橹?，到了后來他們才知道，在山里見過的大狗就是狼。

    出山之后就有一條大河，兄妹倆順河往下走來到一個(gè)新地方，這里要比原先的鎮(zhèn)子大，人也比鎮(zhèn)子多，看到有吃的，哥哥趕忙掏出兩個(gè)銅板買了兩個(gè)包子和卿卿躲在街邊小巷子里狼吞虎咽地吃了。吃完之后，卿卿掏出一塊小帕子抹干凈嘴，然后又替哥哥抹了下，接著伸出紅腫的小手幫他理齊亂蓬蓬的頭發(fā)。

    “娘說了，到哪里都要弄干凈?！?/br>
    娘說過的話卿卿都記得，每句話她都很當(dāng)真，紅腫的小手流過發(fā)間，反把哥哥的頭發(fā)弄得更亂了?？此诱J(rèn)真，哥哥也就隨她擺弄，坐在那兒傻呵呵地笑著。

    五個(gè)銅板沒幾天就花光了，兄妹倆又過上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哥哥去找跑腿生計(jì)，但那些掌柜老板見他穿得破爛，就把他當(dāng)作乞兒亂趕，即便有人肯收，也就欺負(fù)他年紀(jì)小，做完差使分文不給就扔兩個(gè)干饅頭當(dāng)工錢，久而久之，兄妹倆找不到生計(jì)，只能靠乞討度日，晚上則隨便找片青瓦遮頭。

    哥哥從來不讓卿卿去行乞，他說再苦再累也不能讓小妹受委屈，可是每天看到哥哥蓬頭垢面，滿身是傷，卿卿就直掉眼淚，一個(gè)人跑到河邊取來水，替哥哥把臉擦干凈，把頭發(fā)理整齊，旁邊的老叫花子看了不禁笑道：“要飯的干嘛還那么要干凈。”

    “我們不是要飯的，我們只是沒地方住！”卿卿嘟著小嘴，倔強(qiáng)地頂回去，可淚珠子卻不爭氣地掉下來。老叫花子看后咂嘴搖頭，分了半個(gè)燒餅給他們吃，哥哥說不餓就掰下一小塊，其余的全都給了小妹。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