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背兩把長劍，眸光沉沉，瞧著頗有氣場。

而此人身后緊隨著一位白衣少年，額上點(diǎn)了一抹朱砂，嘴唇薄紅，眼尾朦朦朧暈開一抹桃花色，如霞映澄塘，目光沉靜，自有一股子疏離感。

那少年的手纖長且指節(jié)分明，正握著一張三寸長、兩寸寬的黃紙。

千風(fēng)講，這二人是修善堂來的，年歲稍長的那位是堂主，名喚常璘，謫仙似的那位是他的弟子，孟咎言。

修善堂，名字取得別致，其實(shí)是個尋常人眼里的陰森之所。

常璘在外雖被人尊為“仙師”，事實(shí)上其所cao之業(yè)為陰陽先生，做的是死人生意，背地里常為人蔑稱為“狗陰陽”。

五羊的人認(rèn)為，生者有三魂七魄，此七魄會在身死之后離去，陰陽先生可以推算出魂魄安息之所，寫成一張“殃榜”，以便子孫后代供奉。

常璘給莊扶登行了個禮后，察看了一番手相，孟咎言則坐于一側(cè)，將黃紙?jiān)谧郎险蛊?，手?zhí)墨筆，照常璘所報之語寫字。千風(fēng)聽見死因那處，常璘講的是“突發(fā)隱疾，暴斃”。

豐慶從孟咎言那兒取了殃榜，交給莊扶邑，這時一名丫鬟走上來，稟告莊扶邑，講夫人忽發(fā)頭痛病，想請孟先生給瞧一瞧。

莊扶邑看了一眼孟咎言，道：“我娘的頭痛病久治不愈，那些大夫給的方子都無用，自打孟先生接手后，情況才見好轉(zhuǎn)，這回想必是因?yàn)榈氖率芰舜碳?，頭痛又發(fā)……實(shí)在是勞煩孟先生了?！?/br>
孟咎言微微頷首，隨那丫鬟去了。

孟咎言走后，常璘留在莊府等他。豐慶那邊又得到消息說那算命先生來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懟錯人了，沖出門去嚷著人在哪兒時，仆從皆茫然四處張望，說方才還在門口，一眨眼就不見了。

豐慶原以為有誰在拿他尋開心，正要將手底下的人都教訓(xùn)一頓，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轉(zhuǎn)過身又不見人影，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在耳邊響起：“有件事我得告訴你?！?/br>
豐慶打了個寒噤，舉目四望，依舊不見人影。

那聲音居高臨下，緩緩地講：“莊家的災(zāi)厄，才剛剛開始……”

豐慶跌坐在地上，一仰頭，正巧看見大門上高懸的明鏡上映出一張人臉，眼睛躲在黑暗里，憑上揚(yáng)的唇角可知這是一張含笑的臉。

·

自莊府回客棧之后，頭一天夜里，含辭一夜未眠，一邊擔(dān)憂金施主做噩夢，一邊擔(dān)憂草人襲擊受傷的千風(fēng)施主。

他念了一夜的經(jīng)文，聽覺極其敏銳的金蕊躺在隔壁間的榻上，也昏昏沉沉地受了一夜高深佛法的洗禮。

所幸此后幾天都無異事發(fā)生，在含辭終于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熟一回時，金蕊卻聽見幾聲異動——是千風(fēng)那屋傳來的，他懶得管。

又過幾日，外頭有幾樁稀罕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好巧不巧，這幾樁事都發(fā)生在莊府。

其一，莊府少爺未過門的妻子海棠被莊家夫人的丫鬟殺死了。

其二，莊家夫人自縊于梁上，疑似殉情。

其三，莊家少爺莊扶邑將修善堂的孟咎言帶回了家中，二人形影不離，甚是親密。

千風(fēng)將從外面拾來的紙雁飛箋攤在桌上，整理了一番，外面流傳的版本是這樣的：

莊家夫人的丫鬟暗中傾慕莊扶邑已久，見到海棠，一時之間按捺不住一顆澎湃的嫉妒之心，沖動之下一刀刺死了海棠，而后心生悔意，自戕謝罪。

莊扶邑在海棠死后難以接受，跑到府外失蹤了。

府上接二連三出事，莊家夫人承受不住，頭痛難耐，遂懸梁自縊。

后來不知有了怎樣一番離奇的際遇，莊扶邑瞧上了孟咎言，整日尋歡作樂忙于敗家。

“依我看，這些荒唐事兒都是莊扶邑那小子一手謀劃的！”一酒rou客將酒碗一擱，腳往板凳上一架，金口一開，分析得頭頭是道，“那個修善堂的小郎君你們曉得吧？臉得比娘們兒還白，手軟腰細(xì)……我聽說啊，修善堂跟莊家早有來往，那個小郎君時常跟著他師父出入莊府，這一來二去的，搞不好他跟莊家那小子早就好上了！可是莊扶登沒眼力啊，偏讓他兒子娶那個叫什么海棠的姑娘。莊扶邑是斷袖，肯定不樂意啊。這不，背地里謀劃著將他老爹害死了，成了一家之主之后，又逼死了老娘和媳婦兒，殺個丫鬟啥的替?zhèn)€罪，有誰敢出聲？”

“兄弟說得在理啊，只是他老娘做了什么啊，連一個婦道人家都不放過，怎會有人狼心狗肺至此？！”另一個客人義憤填膺道。

“只怕不是他不肯放過他老娘，是他老娘沒臉面活下去了！養(yǎng)出這么一個斷袖白眼狼，這輩子算是沒盼頭了，反正他們莊家該絕后了。”一人解釋道。

如此一來，這套說辭似乎合情合理，已經(jīng)把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打動了，然而仍有人一雙慧眼尋得破綻：“莊扶邑少爺人很溫柔的，從來沒兇過誰，也不擺架子，為人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想出這樣一套惡毒的計(jì)劃？他對海棠特別好，兩個人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是斷袖！”

只是一家之言不成氣候，并非所有人都跟莊扶邑打過交道，大家對人性之惡的猜測無邊無際，難以相信人性之良善。

就好比一個人做一百件好事，人家往往覺得他有所圖謀，而他不慎做了一件壞事，人家也許就放在心上，在日后稍有風(fēng)吹草動之時便可拿出來對號入座，成為證明此人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的確鑿證據(jù)。

于是那一點(diǎn)違和的聲音在眾人的討伐聲中沉寂了。

千風(fēng)去莊府走了一遭，還沒走近，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一個人跪在府門外。

那人似乎跪了一段時間了，身子不穩(wěn)，但脾氣倔，愣是不肯動一下。千風(fēng)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此人竟是豐慶。

那時豐慶已經(jīng)撐不住了，直愣愣地往千風(fēng)腳邊倒。千風(fēng)將人拖到附近的一家茶館里，給灌了一杯水才清醒。

豐慶一睜眼看見他這一身黑，以為是那算命郎，嚇得不敢動，后來聽到他的聲音才松了口氣，哭喪著一張臉求他幫忙。

千風(fēng)理了理被豐慶弄皺的衣裳，一邊轉(zhuǎn)著小茶杯一邊聽他語無倫次地訴苦。

“我家少爺變了個人了！他居然真的狠心將我趕出來了。你知道嗎？我打小就跟著他，少爺脾氣一直都很好，從來不跟人家爭吵，我擔(dān)心他受委屈，每回都擋在前面……現(xiàn)在他一心都在那個狗陰陽身上，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府上的下人都給遣散了，我不肯走，他竟然將我關(guān)在門外。你說，少爺怎么會這么狠心……”

“你說你家少爺變了個人，我問你，在這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千風(fēng)問道。

豐慶張口欲語又止，提防道：“……沒什么。都是莊家內(nèi)部的私事。”

“家丑不可外揚(yáng)？”千風(fēng)放下杯子，作勢起身，“既然如此，恕我愛莫能助?！?/br>
豐慶被這么一刺激，一把將人拉回來，心想莊家的丑事都已經(jīng)傳開了，也不差他這三兩嘴，干脆坦白了。

“事情有點(diǎn)亂，我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總之我家少爺失蹤過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