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 見阿蘭手足無措地抬起身睜著大眼看著他，當(dāng)即知道剛剛并非幻聽，她確實是叫了聲爹。

    蕭九咧嘴一笑， 低沉的嗓音，應(yīng)了一聲：“哎！好孩子！”

    九月的晚風(fēng)很涼，蕭九撥開半人高的草， 坐在山頭遠(yuǎn)眺昭陽京，才發(fā)覺花看不到，而身邊的閨女卻穿得薄。

    蕭九懊悔不已， 罵自己粗心大意，他也是一時興起帶著阿蘭從宮里跑出來的，自己身上也沒披衣裳，沒辦法給脫給閨女。

    阿蘭坐在山頭，順著蕭九手指的方向望去，見點點燈火浮動，只有正中央的昭陽宮是明亮的，仿佛把天底下所有的明燈都匯聚在了一起。

    她忽然想起樓玉在洛州郊外，指給她看的燈光。

    萬家燈火，可有你期待的那一盞？

    她當(dāng)時回答，沒有，我并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如今，最輝煌最耀眼的這盞燈火，是她的家。

    “阿卿……阿卿，讓爹爹這么叫你吧?！笔捑糯笫峙脑谒哪X袋上，輕輕揉了揉，說道，“你母親給你留下的東西，都在這里了?！?/br>
    阿蘭輕聲重復(fù)：“這里？”

    “這片山河，這片土地，土地上的人，人心中的長明火……”蕭九說，“這是你娘留給你最好的東西，爹爹希望你能懂，能懂你的母親?！?/br>
    “爹……”阿蘭低聲問道，“她因生我而死，你會不會難過……大家都在說她的好，朝中的大臣，樓將軍，江御史，還有那些我見過的，我沒有見過的……他們都說母親是英雄。她本該君臨天下，卻因我死在了余樵的小廟中……”

    “雖心痛，但爹知道，你娘不后悔做此選擇?！笔捑胖刂嘏牧伺乃募绨?，說道，“阿卿，你是我們的延續(xù)，你正走在你娘為你鋪的大道上，爹很高興……打心眼里高興，你給了爹爹驚喜。你在，你娘就在，她會被后世銘記，永遠(yuǎn)不會消失，看到你，我就知她不會后悔。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你活著，就是對她當(dāng)初選擇的最大肯定！”

    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阿蘭重重點頭，小聲說道，我會的，我會的……

    山頂上冷風(fēng)一吹，阿蘭含淚打了個噴嚏。

    蕭九：“爹的錯，出門急，沒給閨女添件衣裳……”

    正說著，忽聽侍衛(wèi)在后面悄聲叫道：“主公，披風(fēng)。”

    蕭九轉(zhuǎn)頭一瞧，見他雙手捧了兩件披風(fēng)，高興壞了，贊賞地拍著他的肩膀，夸道：“侯兒，好樣的，腦袋殼子挺靈光的！”

    那個侍衛(wèi)紅臉道：“不不不，這不是我……這是蓮華公子讓屬下拿來的，他聽說主公帶著公主殿下到無名山上，特地讓屬下送來的，他說夜里風(fēng)大，讓殿下仔細(xì)身體……”

    蕭九說：“哷！哷、哷——你快閉嘴，別說了?！?/br>
    披上披風(fēng)后，阿蘭搓了搓泛紅的鼻尖，問道：“為什么不喜歡步蓮華？”

    蕭九最不愿她問起這三個字，尷尬了一會兒，嘆息道：“……爹是替你感到不值啊……”

    “為什么不值？”阿蘭追問，“他很好，我也喜歡他?！?/br>
    蕭九糾結(jié)的要死，拉她坐下來：“阿蘭，那么多的好兒郎，為何要往那棵病歪歪的樹上吊……”

    “喜歡……又不是看誰是不是最好的?！卑⑻m說道，“喜歡也不是從一堆好的里面挑一個最好的。他不是最好的，但我喜歡他，他就變成我心里最好的，應(yīng)該是這樣才對?！?/br>
    聽她這么說，蕭九是又欣慰，又感慨。欣慰她并非自己想的那樣，是對感情不清不楚會受到蒙蔽的小家伙，她自己想的很明白。而感慨，則是感慨她這番話說得好。

    蕭九說：“爹只是不喜歡他的初衷……步蓮華的父親你也見了，是個一開始就把感情當(dāng)買賣做的人，盡管現(xiàn)在他與你大娘關(guān)系牢靠，但想到他最初只是利用，任誰知道了，這心里都不會高興，我是怕蓮華也像他父親一樣，你不是你大娘那樣的女人，降不住這種男人的。”

    “蓮華不是這樣?！卑⑻m說道，“一開始我一無所有，并沒有什么利用的價值，即便是他有心利用，但那點籌謀與他給我的東西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br>
    阿蘭愣了愣，輕聲叫了句爹，才又說道：“我有今天，是他給的機會?；蛟S他當(dāng)初就是看中了我的帝王命才救的我，但……我得救了，我現(xiàn)在擁有的東西，是建立在他救我出南朝的基礎(chǔ)上?！?/br>
    蕭九捏拳：“是，爹也正是想到這一點，才一直忍著沒揍他。”

    阿蘭忽然有些想笑：“那為何……不滿意？”

    “唉……”蕭九也是無奈，支著下巴，看著昭陽宮的燈火，郁郁講道，“是因為你……如果在他之前，見過大好兒郎，根本就不會覺得他好。想當(dāng)年，你娘身邊從來都未缺過好兒郎，你娘見得多，最后選中你爹我，軍功也不是拔尖的，心也不是最細(xì)的，就連說句好聽話也從來都不是最好笑的……”

    他嘆道：“你若是跟你娘這樣，見過好的，卻挑了個不頂尖的喜歡，爹也不說什么，也不會不滿。可你不是……你從小受苦，身邊哪里見過風(fēng)姿俊秀之人，乍見了個病歪歪都覺好，所以爹才替你不值。要不是他搶了個先機，我北朝那么多的好兒郎，樓小七，蘇謙兒，不都比他強……”

    “蘇北湘嗎？”阿蘭控制住自己的白眼，說道，“他一直嫌棄我出身低，后來你說我是你女兒，他現(xiàn)在說話都離我三丈遠(yuǎn)?！?/br>
    蕭九半信半疑：“嗯？謙兒嗎？他嫌棄你出身？！”

    阿蘭又道：“人是好人，心也是好心……就是煩，就算沒蓮華在先，我也不會喜歡他。我剛到北朝時，他恨不得一天挑我十次毛病，從不會好好說話……”

    蕭九不死心：“小七呢？你看小七，一表人才，又是我親手帶出來的虎將，想跟小七結(jié)親的姑娘能從昭陽排到南都去，你要是先遇見的他，也沒那誰的份了！”

    “……是很好，像家人，很親切?！卑⑻m說，“但我對他沒感覺……沒那種感覺……”

    阿蘭紅了臉，她不敢把話說得太露骨，她咽到肚子里的那截話是：樓玉是很好，但沒那種想同躺一張床，想日日夜夜看著他的感覺。

    蕭九沉吟半晌，只好認(rèn)命：“算了……你高興就是。只是閨女啊，再怎么說，跟人結(jié)親第一條，總要是身體健康吧……父親就不要求什么虎虎生風(fēng)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