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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一聲,沒再強求。因為他自己也知道,凈涪不是能夠別人能夠強求的人。而且……清佰大和尚目光飄過不遠處的那一個木箱,緩和了臉色,輕聲問他:“比丘是打算今日就離開嗎?”凈涪點了點頭。清佰大和尚嘆了一聲,笑著抬手伸向凈涪。凈涪雙手將他的那份身份銘牌遞了上去。清佰大和尚接過那份身份銘牌看了一眼,低嘆了一聲,就招了外間隨侍的沙彌過來,將凈涪的那份身份銘牌遞給那隨侍沙彌,吩咐他去雜事堂那邊取來凈涪留在那邊的度牒等東西。隨侍在清佰大和尚身邊的小沙彌領命進來的時候看見坐在另一側的凈涪,本還暗自興奮高興來著,卻沒成想,清佰大和尚交給了他這么一個任務。接過清佰大和尚遞下來的那份身份銘牌應聲轉身的時候,那小沙彌的氣息都帶上了幾分衰頹,那偷著空兒飄向凈涪那邊的小眼神甚至還夾雜著些哀怨,看得凈涪都一愣一愣的。清佰大和尚在旁邊看得清楚,大笑出聲。那位都還沒有走得太遠的小沙彌自然是聽見了的,那腳步聲頓了頓,又加速往外去了。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礙著身份、地點的原因,這位小沙彌怕是能夠狂奔著跑出外頭去。留在屋子里的凈涪拿清佰大和尚也是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看著他,看他笑得幾乎打跌,聽著他打趣。“比丘啊,等會兒我這小弟子怕是回不來了……”不是回不來,只是不敢再出現在他面前而已。但凈涪和清佰大和尚都想錯了,最后將凈涪的度牒等東西送回來的,還是這么一位小沙彌。而且這位小沙彌在將東西送到清佰大和尚手上,頓了一頓,又回稟道:“回師父,白凌師侄與靈鹿來了,在外間等著呢。”清佰大和尚點了點頭,坐在他下首的凈涪也聽見了,臉上卻無異樣。隨侍的小沙彌偷偷地掃了一眼清佰大和尚,并沒有如同往常一般退出屋外去,而是轉到清佰大和尚身后,穩(wěn)穩(wěn)地站定了。雖然他就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里,整張臉布滿了紅霞不說,還緊張得沁出細細的薄汗。清佰大和尚頗覺驚奇,但往他那小弟子身上掃得一眼后,也就收回了目光,并沒有說什么。既然主人家默許了,凈涪也沒多話,只沉默地接過清佰大和尚遞交回來的一應物什,將它們收回隨身褡褳中。清佰大和尚又與凈涪敘話了片刻,待到說無可說之后,他才嘆道:“我送比丘一程吧?!?/br>凈涪聞言,站起身來合十向著清佰大和尚躬身一拜。清佰大和尚也自蒲團上站起,合十還了凈涪一禮,便單手往前一引,率先走了出去。凈涪跟在了他的身后。出得門外后,果然就在屋外的廊柱中看見了等候著的白凌和五色鹿。這一人一鹿見凈涪和清佰大和尚走出來,或是合十,或是點頭,各自與清佰大和尚和凈涪見禮。清佰大和尚點頭還禮。白凌和五色鹿便退到了凈涪身后。清佰大和尚將凈涪一路送出了山門外。也正是因為他這一路同行,才親眼目睹了他寺中弟子對凈涪的狂熱和追捧。明明距離他得知凈涪準備出寺的時間都沒多久,這消息竟然就已經傳遍了整個靜安寺。而他們寺里平時分散在各處,各自忙活各自修行的弟子們居然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收拾齊整,出現在每一處他們經過的角落里,就為了能夠送凈涪一送。清佰大和尚對此也是搖頭不已。第423章白凌離去更令清佰大和尚無奈的是,即便這些弟子沒誰膽敢湊到他們近前來,更沒有誰開口說些什么,就只是一路默默地跟著,可他們偶爾掃一個視線過去,也能看出他們滿臉的不舍、不解和哀怨。不理解怎么凈涪這會兒就要離開了,他們甚至就沒有聽說過什么風聲,不舍得凈涪離開,也在埋怨他們沒抓住機會,連句話都沒和凈涪說過。看他們那模樣,倘若可以的話,他們是真的要回頭也收拾東西跟在凈涪身后一起走了。不過只要他們沒付諸行動,清佰大和尚就懶得理會他們。更何況,這會兒的清佰大和尚也顧不得他們。“比丘保重?!彼粗鴥舾ⅲ砬閲烂C,語氣更是鄭重,“日后但有差遣,只管來信,靜安寺絕無二話?!?/br>凈涪臉色一整,雙手合十,身體前傾,也很鄭重地應了。清佰大和尚或者說靜安寺的誠意他看得清楚,所以不論日后如何,僅是當前,凈涪也必須對這份誠意回以尊重。站在凈涪身后的白凌看著這兩位之間的來回,不知怎么的,腦海里忽然就想起他離開妙音寺分寺前往天靜寺找凈涪的時候,知客僧了之曾叮囑過他的話。“人心微妙,可欺亦不可欺……這里頭的分寸,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隨著這句話出現的,還有他那張帶著當時他沒有察覺的擔憂的臉。“我希望你的處事手段可以變得更圓融妥帖,又怕你一步偏差倒成了圓滑……唉,日后,你還是跟凈涪比丘多學著些吧?!?/br>白凌正愣神間,站直了身體的凈涪卻回身往靜安寺里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靜安寺山門附近或隱蔽或裝作忙碌其他事或正往山門處趕來的所有比丘、沙彌全都僵住了身體。便連清佰大和尚和他身邊的其他幾個大和尚也都只能一臉尷尬地干笑。凈涪卻只是揚唇笑了笑,又往寺里的方向邁出一步,然后合十彎身,竟向著靜安寺的那些比丘、沙彌們拜了一禮。他感謝他們前來送行,也多謝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關照。此時正是清晨,灑了凈涪一身的明燦陽光倒映入所有看著他的比丘、沙彌眼中,刺得他們眼睛生疼。有幾個心思敏感的小沙彌一時按捺不住,竟就紅了眼眶。可不論他們的心情如何,但凡回過神來,這些沙彌、比丘也不多話,無聲但認真地合手彎身,向著凈涪的方向深深一拜。哪怕這些沙彌、比丘們動作參差不齊,沒那種整齊劃一帶來的震撼,但他們行動間表露出來的那種認真和祝愿,卻連五色鹿都不由得正了臉色。但該走的時候,凈涪不會為誰留下。而靜安寺的所有沙彌、比丘也自知這里不是凈涪比丘的終點,所以哪怕再不舍,他們也還是睜大了眼睛,望著那位披著陽光的比丘在山風的簇擁下走向石階,慢慢遠去。在凈涪轉過最后的一個拐角,徹底消失在靜安寺那一寺的沙彌、比丘視野里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的白凌輕輕吐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是從刀山劍海中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