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

不過大概是性格使然，蕭瀟這孩子就算在鎮(zhèn)子里也很不消停，很快和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混熟，仗著自己拳腳功夫厲害，兼且會不少異術(shù)，很快就成了其中的孩子王，看診問卦沒跟師兄一起去上幾次，倒是每天吃過晨食就跑得不見影兒，浪到天黑透了才又是泥又是水跟個土猴兒似地回家。

有一天，蕭瀟帶著兩個年級比他還要長幾歲的男孩兒，跑到鎮(zhèn)子附近的河邊玩耍，意外發(fā)現(xiàn)附近有一片竹林，里頭長著不少竹蓀和口蘑。

他從小就很愛吃這些，當下脫了外衫扎了個網(wǎng)兜，擼起袖子開摘，三人在林子里一直玩到傍晚，看日頭西沉打算回家的時候，才驚覺他們竟然迷路了。

照理說，這片竹林并不算很大，地形也并不復雜，加之蕭瀟雖然青稚，但多少還是會些道門方術(shù)的，無論是真的迷失了方向，還是遇上鬼打墻，也不應(yīng)該會被輕易困死找不到出路。

但這日他就真的迷路了，不僅在林中走得又餓又累，而且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害怕和無能為力的不安與恐慌感。

三人從日落時分一直繞到月上中天，估摸著已經(jīng)是午夜了，幾個年輕人都累得不行，尤其是兩個年紀稍大的男孩兒，再也不愿意走了，找了塊稍平的大石頭，往那兒一坐下就不肯再站起來，抱著膝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好不凄涼。

蕭瀟也在旁邊找個地方坐了，心里琢磨著，蕭寧師兄見他這個點兒還沒回去，肯定會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兒，以他的手段，要找到自己應(yīng)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干脆就在這里等著，指望對方來接他回家得了。

就在蕭瀟這么想著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似乎有一點兒風燈的光照，還聽見細微的靴子踩碎落葉枯枝的沙沙聲，顯然是有人來了。

蕭瀟立刻跟一只兔子似地竄起來，朝著聲音的來源跑去，一邊跑還不忘回頭向兩個男孩兒招手比劃，示意兩人悄悄跟上，千萬不要發(fā)出聲音。

雖然是摸黑在林中走路，但今晚月色不錯，而且畢竟都是身強力健的小伙兒，又是在外頭野慣了的，要不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就追上了那盞搖搖曳曳的燈光。

那竟然是住在村尾的鰥夫老木匠，還有他前兩年剛收的年輕小徒弟。

老木匠是外鄉(xiāng)遷來的，據(jù)說年輕時娶了一房漂亮老婆，但生產(chǎn)時一尸兩命，從此之后就閉門獨居，再也沒有過親人。他手藝不錯，但性格孤僻，年紀也已經(jīng)不小了，膝蓋早年逃荒時受過風寒，走起路來有些跛腿兒，在村里就沒幾個相熟的，只在前年收了個身世孤苦的小學徒，據(jù)說是打算教導來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的。

此時只見他一手提著風燈，顫悠悠地走在前面，忽然開口問道：“前頭有人嘚無？”

小徒弟忽然聽師傅這么一問，嚇了一跳，完全不明就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答道：“無、無有……”

老木匠點點頭，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又問道：“后頭有人嘚無？”

小徒弟聽得莫名其妙，只條件反射地回頭往后一看——今晚是農(nóng)歷十六，天上沒有云，月亮很亮，他這一瞥，正好對上三個小腦袋，齊刷刷地從一叢亂竹后探出，正睜大雙眼，滿臉好奇地盯著他們。

木匠家的小徒弟才不過十四五歲，當即嚇了個倒仰，一屁股墩兒坐到了地上，差點兒沒直接尿出來，抖抖索索地回答道：“有人！師傅，我后頭，有人！”

老木匠聽他這么一說，也回過頭，果然看到了跟在后頭的三個半大小子，當場長長嘆出一口氣。

“天意啊……這就是天意啊……”

他苦笑著搖搖頭，聲音中既有遺憾，又帶著些許難以言喻的復雜欣慰。

那一晚，蕭瀟他們?nèi)齻€，是被老木匠給帶出森林，然后送回家的。

到家之后，蕭寧果然十分著急，把不聽話的小師弟壓在條桌上就是一頓胖揍，小懲之后，才問起他迷路的經(jīng)歷。

蕭瀟揉著被揍腫的屁股，紅著眼睛抽抽噎噎地將他在竹林間看到的事兒說了。

“你們啊，這應(yīng)是打攪了‘魯門’的拜師了?！?/br>
蕭寧畢竟還是心疼自家?guī)煹艿?，揍一頓出了氣后，又拿出兩個包了飴糖的糯米蒸餅哄這小孩開心。

“‘魯門’？”

蕭瀟又驚又怕了一晚上，肚子正是餓得慌的時候，一邊大口大口地塞著甜滋滋的糯米餅，一邊含含糊糊地問道，“是‘魯班書’的那個魯門嗎？”

“對?！?/br>
蕭寧很慶幸自家小師弟雖然饞是饞了點、皮是皮了些，但好歹還不至于一問三不知。

“魯班書又名‘缺一門’，相傳是木匠祖師爺魯班留下的上下兩卷奇書，上卷從木工技藝到奇技yin巧無一不包，下卷則是一些不能為外人所學的咒法方術(shù)。但凡學了魯班書的門徒，必不能得善終，定會在‘鰥寡孤獨殘’中經(jīng)歷其一，所以才別稱‘缺一門’?！?/br>
“但你又怎知那就是‘缺一門’的拜師現(xiàn)場？”

蕭瀟腮幫子鼓鼓的，吃得像個頰囊塞滿了瓜子的倉鼠，“就是因為他是木匠嗎？”

“不，因為他提的兩個問題。”

蕭寧揉了揉小孩兒的頭發(fā)，溫柔地答道：“魯門拜師者，必須要選擇夜深人靜的偏僻地方，四周還要布上咒法以防外人闖入，你們今日會迷路，應(yīng)該就是因這咒法的緣故?！?/br>
蕭瀟猛力點頭。

“而那兩個問題，問前頭有沒有人，意為有無父母需要供養(yǎng)，有無先祖需要祭祀，如果回答沒有，就表示舍棄了父母宗族，從此變成無根之萍，真正能夠無牽無掛；問后頭有沒有人的，則是問有無妻子兒女需要照顧，又是否能夠接受無子無嗣、孤獨終老的結(jié)局，原本如果那小徒弟回了‘無人’，那就算是拜入魯門了，但陰差陽錯之下，偏偏就被你們給攪和了，只能說是命中注定，他倆并無師徒之緣?！?/br>
聽完師兄的說明，蕭瀟才知道自己今晚闖了個多大的禍，頓時整個人都萎靡了，連口中吃著的甜糯糯香噴噴的餅子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悻悻然放下還剩小半塊的飴餅，兩只小手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也不顧屁股還腫著，來了個端端正正的跪坐姿勢。

“師兄……我……這事情，應(yīng)該怎么補救？”

蕭寧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來，伸手又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其實也不一定是壞事，雖然那小學徒不能入魯門，但他這么一回頭，其實也算卜了一卦，他以后應(yīng)會有三個兒子，兒孫滿堂，和和美美地過完一生，那老木匠顯然也明白這點，才會既覺得遺憾，又感到欣慰。”

蕭瀟聽師兄這么一說，心中那nongnong的負罪感才減輕了一點兒。

“倒是那老木匠……”蕭寧摸了摸下巴，似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若他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