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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他們姓葉,是我爺爺?shù)牟∪恕!彼牰业囊馑?,看我的眼神古怪,說得很輕,“和我們一樣?!痹缬袦蕚?,還是吃了一驚,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對齯齒鮐背的同性`愛人,堪稱奇跡。君楚的呼吸吹入耳朵,我連忙躲開,也不嫌燙,拿了一籠路過的蝦餃,掀開籠蓋,用蒸氣掩面紅。“啊,蝦餃!”大聲公夾起一顆。“不許吃!”被他身邊人截胡,“你忘了你的痛風了,還敢碰蝦餃?!?/br>干脆扔了筷子,耍脾氣:“這個不許吃,那個不許碰,還有什么意思!”“你真是越老越頑固,我說的你都不聽了?!?/br>“你還不是一樣,多少天了,我想吃碗湯團,你都不給我做。”“醫(yī)生怎么跟你說的,要吃清淡,不要葷腥,糯米吃了不消化!”“醫(yī)生都是狗屁,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br>被罵狗屁的邵君楚出來打圓場:“葉叔。”這次,他喊矮個的那個,“吃一點點,沒關(guān)系的?!?/br>“聽到?jīng)]!”有人撐腰,高個的又得意。“半夜疼起來,沒人管你?!痹掚m這么說,矮個的還是剝開水晶皮,把蝦rou放嘴里嚼爛了,喂給迫不及待的老頭,“只許吃一個,年輕的時候就這樣,從來不聽我的?!?/br>“誰說!”哄老婆似的,他指誓,“聽你的,我就吃一個。”“葉叔?!币苍S是作者的獵奇心,我主動問他們,“你們的關(guān)系真好?!?/br>“好什么?!毙∪~叔說,“天天給我氣受,恨不得我比他早死。”一聽他說死,另一個葉叔突然板臉:“說什么,給我呸掉,你不會死,我不會允許?!蹦枪砂缘赖募軇荩钕衲軘嗌赖拈惲_王。說著說著,他竟握緊他的手,指尖發(fā)抖,眼睛一瞬不瞬把人守著,好像怕眨一下,對方就消失。“那你就健康點,好好陪我啊?!?/br>茶壺嘴里飛出的沸水,點心籠上陣陣飄香的白煙,格子窗外落進來金黃的光都不再吸引我,眼睛里只有他們,其他都失色。我大膽的矚目,終于引來小葉叔注意:“這位是邵醫(yī)生的朋友?”“?。 焙苁ФY似的,邵君楚摸摸鼻子,“是,我朋友?!?/br>“我叫穆知秋?!蔽疫B忙介紹。大小葉叔同時看了看我們,我又低頭,前輩面前賣乖,一種怕被識破,又好像早已被看透的尷尬。對方倒很自如,笑著問我:“穆先生也是醫(yī)生嗎?”我搖頭:“不是,我為雜志社,寫專欄,偶爾發(fā)發(fā)?!?/br>小葉叔是個很溫和的人,他夸我:“讀書人,了不起呢?!?/br>可另一個,就很八卦了:“成家了嗎?”大聲公聲如洪鐘。我臉酡紅,好像一塊掛鉤上的叉燒:“沒有?!备悴磺鍨槭裁慈鲋e,“我還是單身?!蔽腋杏X到身邊,邵君楚投來的眼神。小葉叔剮了大聲公一眼:“讀書好,但是終身大事也不要耽誤,穆先生有喜歡的人了嗎?”也許是心里作祟,我總覺得他說這話時,笑眼睛一直在我和邵君楚身上來回:“沒有?!蔽矣靡粋€謊,圓另一個謊,“沒人喜歡我?!蔽页聊瑹o趣,不會解風情,連情人也快留不住。“一定是你架子大!”大聲公嚷,“讀書人就這樣,喜歡不喜歡,都要人猜,不肯好好說出來?!闭娑嘧欤会樉鸵娧?。小葉叔端茶壺:“就你話多,飲茶啦。”然后又給我添水,“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狈畔虏鑹?,他突然說,“心里裝了太多事,又不敢說,什么都不告訴他。”桌子上,大葉叔握緊他的手,對他笑,一往而深的深情:“你不說,我也知道?!贝笕~叔依舊一副篤定傲然的口吻,“你沒有什么能瞞得過我?!?/br>我突然艷羨,想穿越時光,回到過去見證他們的人生。“白粥也是滋味,但忌熬過頭?!痹谖野l(fā)愣的時候,小葉叔看我和邵君楚,“有些話,能說的時候一定要說,有的事不能等的?!蔽铱粗麄?,大大方方十指緊扣,交換了一個眼神,“什么話,你得說出來,對方才能知道?!?/br>老茶館斑駁的舊招牌,經(jīng)過半載風云,金漆的字,已經(jīng)黯淡,若然失去一邊。我們在灰突突的行運樓三個字底下道別,我和邵君楚目送他們顫巍巍,攙扶著離開。“真羨慕他們。”我有感而發(fā)。直到他們轉(zhuǎn)過街角,邵君楚才幽幽開口:“最多到年底,最快三個月。”我一時沒懂,恍惚轉(zhuǎn)頭,心中一跳,我明白到:“你是說……哪個葉叔……”我有意不信,可邵君楚沒必要騙我。“大的那個。”他不愿說下去。好半天,我才問:“另一個葉叔……知道么?”他點點頭,“只有他知道?!?/br>我捂嘴,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邵君楚也很沉默,站在路邊,伸手為我攔了一輛車,打開車門:“我送你回去?!?/br>我站在原地不動,一對母女超過我,擠上那輛TAXI,急急關(guān)上車門:“去尖沙咀?!?/br>“怎么了?”邵君楚站在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不過來。我數(shù)著地上的方格子,好比數(shù)石塊,要搬走幾塊,才能到他身旁:“我有話要對你說?!?/br>“現(xiàn)在嗎?”他看手表,“我三點鐘還有一場手術(shù)。”他看起來真的累壞了。我應該懂事點改日,又不是不能再見面:“就現(xiàn)在?!?/br>他拿我沒轍:“那就附近吧,午飯后我回醫(yī)院,還有時間睡一會兒?!?/br>被他們說中,我天生不會說話,做事總是小心,左顧右盼,可這次……“知秋……”他被我拉著,在大街上跑,“你帶我去哪?”我埋頭趕路,步子大得腳下生風,他被我拖著,一路小跑:“穆知秋!”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叫我的全名,氣聲中有笑,“這條路,我怎么看著這么眼熟,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啊?”他說這個,我就生氣,再問去哪兒,我就不要他。我大口喘著氣,長年伏案寫作,我早就不適應任何劇烈運動。肺像要炸裂一樣,離水的魚那么地吸了一口風,整個嗓子都疼。可我還是原原本本,老老實實地說了兩個字,回家。有些話,不早不晚,我想現(xiàn)在告訴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