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動作很大地找出簽好的合約，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似的摔在桌子上。

    年輕女子長期不見光的蒼白雙頰泛起淡淡暈紅，客戶指明投訴上的bug優(yōu)先處理，頭前200個報錯全部注明錯誤區(qū)間和基本邏輯分析，密密麻麻條分縷析每個都占了雙面三四頁的版面。她檢查的時候想當然地覺得沒有問題，可后面這是什么？

    表征完全的bug還分眾多不同的類型，這一沓在運行環(huán)境里都不一定能看出個究竟的玩兒意，甩給她是幾個意思？牽涉程序的解釋一句沒有，恐怕直接收攏了后臺積攢的投訴打印出來的吧，還煞費苦心地排版成跟前面一樣的格式真是謝謝您吶！

    就算第一次接外包，施歌也在這一行干了三年了，基本行情還是懂的。略略統(tǒng)計下來后面偷添的客戶投訴有五六百條之多，西裝男給她開的價錢雖然不菲，但放到市場是絕對不夠薪資的。而且這活兒從根基上就不對，一堆完全陌生的程序片段，不講一句結構邏輯，非要人家在幾百萬行編程中看破病癥所在，你當是脖梗插網(wǎng)線裸眼讀代碼的機器人么？更不要說分割出來的模塊和游戲真實場景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東西，單純看后者怎么可能分析出錯誤節(jié)點。再蠢的程序猿都不會犯這種可笑錯誤，除非是大學新生才會以為憑一雙rou眼就能遍覽百萬字符。

    這錯誤太蠢了，以至于施歌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武斷，這本卑劣的客戶投訴無疑暴露了廠商坑她的事實，但眼下難以為繼的任務根本是外行人的手筆。領導計算機公司的往往不是寫程序的，或許這一本滑稽的報告是哪個空降兵丟出去找外包也說不定。想想那個西裝男的賣相，怎么都不像個編程的，上面那哥們兒想坑人可惜隊友連常識都搞不清楚，這回傻眼了吧……

    自覺人品爆表的施歌哼著亂七八糟的歌給自己倒了杯水，逃過一劫，第一回賺外快就被騙也太丟臉了。她想著給西裝男打個電話心平氣和地講講，大意是你們看我是菜鳥想坑我卻因為自身智硬偷雞不成，我這個人道德比較好不跟你們計較，東西你原樣拿走，至于這個投訴問題嘛大家都是同行有什么不好商量……

    合同上留的是廠家公司的電話，施歌記得西裝男留了名片，這種事還是先和當事人談。可她想不起收拾到哪里去了，只好把檔案袋里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厚厚的文件嘩啦啦攤了一床，伴隨著一個透明的光盤袋“啪嚓”從撐圓的袋口翻倒出來。

    看到那個光盤，施歌愣住了。

    ……原件？

    舉著瓷杯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間她猜到了甲方的用意，可是這怎么可能？

    他們就不擔心泄密么？！施歌真想扯過誰的領子咆哮，要是被剽竊了誰來負責！！這他媽絕對是個陰謀吧！我哪里得罪過你們了你大爺?shù)哪梦议_刀??！把用透明膠粘在袋子里面的光盤翻過來，果然白色的盤面上用粗筆寫了一行SCodes&Dot，還真特么把原件送過來了！

    “啪”地把檔案袋丟到桌子上，這事兒她可不敢再碰，努力想了想究竟和誰有過節(jié)，值得對方大老遠跑到魔都叫人來黑她。

    思來想去無果，施歌毅然拿起手機，給項目主管胡東來打了個電話。不是自己的緣故，那就是公司間的齷齪牽累到底下員工。就算會暴露自己私德有虧也顧不得了，施歌可不會心存僥幸，當時那個西裝男指名道姓要高工，還特特提及她拿過優(yōu)秀員工，此刻想來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老胡疲沓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拔?？小施啊，打電話什么事兒??？你不是回家了嗎？?/br>
    施歌懶得跟他閑聊，開門見山道：“我今天接了個活兒?！?/br>
    “??？”胡主管茫然地反問一句，才明白施歌所指，語氣頓時沉了下來，“你這什么意思？開會怎么講的都忘了是不是，總公司三令五申，嚴禁拿公司的資源假公濟私，我怎么跟你說的？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是大忌！一個個急錢跟急命似的，那么缺錢嗎？公司虐待你們了嗎？你還平白比別人多拿一份獎金，跑到我跟前來說接活兒，你怎么不上總公司說去？等等，你怎么突然跟我說這個？”

    施歌見他回過神了，就說：“咱們可能被人盯上了?！?/br>
    她把西裝男的事簡要描述了一遍，聽完概括，胡主管那頭半天沒有聲音。施歌等不及問：“主管您在公司干了十年了，您覺得這事兒跟大溪地的項目有沒有關系？”

    “……應該沒有吧，大溪地療養(yǎng)院是競標競來的，流程上一點問題都沒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就算有人看不順眼也挑不出錯?！焙鷸|來踟躕道，施歌能想象他整張臉都皺起來的樣子，顯然他也覺得這事蹊蹺，“小施你確定那盤里是游戲原件？這個奇跡公司到底是什么來頭你查過沒？”

    施歌瞟了眼泡在湯里的鍵盤：“沒有，我沒敢碰那光盤。他給的東西里有奇跡的公司介紹，我還沒來及查證。現(xiàn)在東西全都在這，你打算怎么處理？我總覺得這事兒沒完。”

    老胡沉吟道：“咱公司做游戲的跟咱根本不是一個部門，是不是小施你年前去他們那兒串過崗，所以才把這光盤交給你？”

    “沒可能，”施歌說，“當時許小玲也在，我碰巧回去碰見那男的要找高工，他們怎么知道回去的一定是我？除非知道當時樓里的情況，這又不是諜戰(zhàn)片，怎么可能。而且就算我動了盤里的東西，我一個畢業(yè)兩三年的小蝦米，哪里值得犧牲一個項目，到頭還是要攀扯到公司身上?！?/br>
    顯然老胡也明白其中利害，思考了片刻，他下了決定：“這樣吧，東西你封好，我現(xiàn)在就去公司安排一下?；仡^你帶著合同和文件來一趟，討論討論這事怎么解決?！甭牭竭@頭松了口氣，他警告道，“你先別放心那么早，這事全是因你而起，別管最后怎么處理、處不處理得了，都少不了你的責任。我看你還是別掛念著漲工資，花點兒心思想想怎么保住飯碗吧?！?/br>
    施歌張嘴就想反駁暗箭難防、不是她也有別的員工中槍，卻明白八字還沒有一撇，老胡愿意擱下她接私活去跑光盤的事已經(jīng)很難得了，于是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桌子上還是一片狼藉，施歌把鍵盤揀出來扔掉，拿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三遍，又開窗通風，總算勉強驅(qū)散那股濃郁的方便面味兒。

    正尋思著再去買個鍵盤，剛才扔在床上的手機響了。拾起來一看是老胡的電話，施歌心想這大爺今天簡直神速，一邊收拾散落的文件一邊接通：“喂，這么快就跑到地方了？”

    老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我離公司又不遠，走兩步就到了。你那合同有電子版沒？”

    “沒有，”施歌心情懊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