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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早秋終于妥協(xié)道:“好?!?/br>他們到的時候剛好是預約的時間,護士來門口接陸早秋,說醫(yī)生已經在診室等了。這時候,鐘關白的手機震了起來,一看是賀玉樓的號碼,不能不接。鐘關白對護士說:“我在外面接個電話先,我是陸先生的——”他本來想說合法配偶,可是一想,他們不僅不是合法配偶,甚至沒求婚,連未婚夫也不是,于是口不擇言道,“我是陸先生的心肝寶貝,一會兒一定要放我進診室,我要陪他?!?/br>護士認出了鐘關白,但還是非常專業(yè)地看向陸早秋,詢問意見。陸早秋點點頭,面不改色地:“他是?!?/br>護士引著陸早秋去了診室,鐘關白在外面接電話:“賀先生?”電話那邊響起少年的聲音:“鐘老師,是我,賀音徐?!?/br>“咦?小賀同學,你是不是偷拿你爸手機了?”鐘關白簡單粗暴道,“我有事,你現(xiàn)在有一分鐘時間把事情講清楚,計時開始?!?/br>賀音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和平時不太一樣:“……這是我的號碼,只是以前手機一直由我父親保管。抱歉,打擾鐘老師了?!?/br>鐘關白:“五十五秒?!?/br>賀音徐:“我還是下次再打給您吧。”鐘關白:“四十九秒?!?/br>賀音徐:“……”鐘關白:“四十五秒?!?/br>賀音徐:“鐘老師……”鐘關白:“四十二秒?!?/br>賀音徐:“溫先生會變成我的……繼母嗎?”鐘關白:“……”賀音徐:“我知道,溫先生是很好的人,但是——”鐘關白:“你等等。我保證,小賀同學,老師并不想做你的繼母?!?/br>賀音徐:“可是,我父親說,他以后都要和溫先生一起生活……鐘老師……在我的記憶里,我父親幾乎沒有笑過,哪怕我琴彈得再好,他也不會很高興。我一直很想被他認可,一直努力不辜負他的期望……可是他跟溫先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高興,有說不完的話……鐘老師,我以前以為,父親就是那樣不茍言笑的性格,可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不是的,他其實也會高興,只是可能……”電話那頭的少年像是哭了,“我并不是父親喜歡的兒子……對不起,鐘老師,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說這些話給您添麻煩,只是……莫名就很相信您……”鐘關白聽到前半部分已經覺得頭大,聽到后半部分想起來唐小離說自己招小朋友喜歡,頭更大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賀音徐報了地址,是一家酒吧。“現(xiàn)在才幾點就喝酒?”還是上午,怪不得對面很安靜,鐘關白突然想起來就算是半夜賀音徐也不能喝酒,“再說你還沒到法定飲酒年齡吧小朋友?”十分守法的賀音徐小朋友答道:“……我點了一杯可樂?!?/br>鐘關白:“你聽著,我現(xiàn)在有事,你,原地坐著喝飲料,等我辦完事來接你。帶夠錢了嗎?如果要我來給你結賬的話,我建議你不要點超過五十塊的飲料,我現(xiàn)在很窮?!?/br>賀音徐:“帶了我父親的卡?!?/br>“那好,無酒精飲料隨便喝,不要搭理陌生人,等我去接你。”鐘關白掛了電話,去找陸早秋。護士看到鐘關白,沒等他開口,就直接領著這位“陸先生的心肝寶貝”往診室走??斓降臅r候,護士低聲介紹道:“陸先生已經復查完了,現(xiàn)在應該在進行鼓室注射,您可以等注射完陸先生休息的時候再進去。”“鼓室注射是什么?”鐘關白一邊問一邊輕手輕腳地跟著護士走到診室門口,準備做一個高素質病人家屬。“鼓室注射是一種微創(chuàng)的治療手段,刺破鼓膜,將藥物送入中耳腔……”鐘關白隔著透明的窗戶看到了陸早秋,護士的解釋像某種正在被調小的背景音,漸漸地聽不到了。陸早秋躺著,整張臉、甚至嘴唇都被醫(yī)用強光燈照得過分蒼白。醫(yī)生正將一根注射器慢慢伸入陸早秋的耳內。鐘關白看著那根金屬針頭一點一點消失在陸早秋的耳朵里,陸早秋閉著眼,神色仍是平靜的,只是眉心有一道極淺的皺褶。當醫(yī)生將注射器的液體全部推入他耳內時,纖長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滴眼淚忽然流了出來。只是一邊眼睛,只是一滴眼淚。鐘關白看著那一幕,感覺好像親眼看著一棵自己仰望多年的松樹突然死了??傆X得那棵樹很堅韌,會永遠站在高山之巔,在風雪之中開出花來,永遠不死不敗不朽。鐘關白忽然覺得下巴有點癢,一摸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也沾了淚。“很……痛嗎?”鐘關白問。可是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刺破鼓膜,當然很痛。護士在一旁輕聲道:“第一次比較痛,這是陸先生第二次做鼓室注射治療了,應該疼痛感比較小。”“那他……為什么哭了。”鐘關白吸了一下鼻子,轉過身去不讓護士看到自己的眼淚,“抱歉?!?/br>“你可能不知道,他不像我……”鐘關白粗魯?shù)啬艘话涯?,“他就像一個……我不知道怎么說,他就像一個神仙,像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怎么會哭呢?”“應該是生理性的流淚。鼓室注射的時候,病人會感覺液體從耳朵流向鼻腔與口腔,且不能吞咽,可能對于陸先生來說,這樣的感覺比較難以忍受?!弊o士小心地措辭道,“而且……陸先生是病人啊?!?/br>神仙的話,應是不會生病的。可是陸早秋總是完美而強大,似乎永遠沒有脆弱的時候,就連失去聽力的時候,他都沒有失去控制,可能只有剛剛發(fā)現(xiàn)聽不見的那幾秒不那么冷靜,之后便開始安撫鐘關白、與陸應如溝通、開始接受聽不見的事實、接受治療、學習手語、嘗試用手指來控制小提琴的音準、像從前一樣拉小提琴……鐘關白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因為陸早秋實在太好了,他便真把陸早秋當作了神仙。可是陸早秋不是大理石上一座完美無缺的、不知冷暖悲喜的雕塑,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人會動情、會吃醋、會失望、會生氣、會犯錯、會笑、會哭、會拿愛人沒有辦法、會遇到一只亂跑的螃蟹不知該處理……此時的陸早秋正按醫(yī)生的要求側臥著,讓剛送完藥的那只耳朵處于上方。這樣側臥的姿勢讓他看起來不那么有安全感也不那么強大,孤零零的,像個沒有人關心的孩子。醫(yī)生從里面打開診室的門,對鐘關白道:“需要側臥休息三十分鐘?!?/br>鐘關白小聲問:“復查的情況怎么樣?”醫(yī)生說:“從這次的結果來看,上一次接受鼓室注射的效果不錯。如果是普通人,其實這樣的聽力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