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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音樂家們的手指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0

分卷閱讀60

    資產(chǎn)階級的鋼琴彈無產(chǎn)階級贊歌!”

溫月安抬起手,彈起了,激昂雄偉的前奏響起,他竟跟著樂聲唱了起來,唱得就像他每天在家里聽見外面的游行隊伍那樣歡快而嘹亮: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干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

賀玉樓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溫月安第一次在他面前唱歌,這么多年,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溫月安。

他閉著眼,不愿意承認此時坐在鋼琴前的人是他心里永遠的月安。

溫月安像個瘋子,一邊彈一邊唱,表情是那種夸張的、千篇一律的、用于上臺演出的大幅度笑容,眼淚卻流了滿臉。

溫月安彈完了一遍,一個紅袖章剛要開始講話,溫月安便重重地拍了一下輪椅扶手:“你們!”他抬眼望著一個個紅袖章們,帶著一臉的淚,笑著,聲音嚴厲地質(zhì)問道,“你們怎么不跟著唱!想到領袖你們不高興嗎?不感動嗎?為什么不一起歌頌領袖?你們一個個的,難道還想砸了這架歌頌領袖的鋼琴嗎?難道想反對領袖嗎?”

那原本要開口的紅袖章竟一下被鎮(zhèn)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月安環(huán)視著一張張不知該說什么的臉,一字一句道:“歌頌領袖,不分白天黑夜,今晚,我們就一起唱,誰要是先停了,誰就是反革命!”

溫月安說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感覺上面好像也長出了一枚鮮艷的紅袖章。

他閉上眼,再次彈了起來。

前奏一過,所有人都唱了起來,沒有人敢不跟著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干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

……

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

嘹亮喜慶的歌聲飄蕩起來。

歌聲飄過溫月安帶淚的臉,飄過一枚枚紅袖章,一張張英氣勃發(fā)的面孔,飄過被砸碎的家具、飄過顧嘉珮光禿禿的半邊頭顱,飄過賀玉樓死死緊閉的、不愿多看溫月安一眼的眼睛。

歌聲飄出了客廳,飄到顧嘉珮臥室的衣柜里,飄到那塊簡陋的、以魏楷寫就的賀慎平牌位前。

歌聲飄到院子里,飄過被掀翻的棋盤、散落一溪的棋子,飄在那些潑了的墨、折了的筆,還有燃盡的書與琴譜上方。

歌聲越飄越遠,飄過家家戶戶,回蕩在整個城市的天空。

溫月安從天黑一直彈到天亮,又從天亮彈到逼近正午,把那些紅袖章們都給唱得喉嚨嘶啞,昏昏欲睡,再也沒力氣批斗任何人。

終于,那些風風火火沖進賀家的人,疲憊不堪地走了,走之前還勉力扯著嗓子喊口號,說贊歌在心里,從未停過,也永遠不會停。

Chapter39【-陳其鋼】

天陰,大雨忽至。

醫(yī)院的臺階上坐著一個老頭,嘴里叼著一根草梗。一簾雨幕從屋頂上垂下來,剛好打在老頭腳下的一截臺階上,水花濺濕了鞋面。

老頭身后的大門發(fā)出“嘎吱”一響,他隨意轉(zhuǎn)頭一瞥,樂了:“喲,是你啊?!?/br>
賀玉樓看了一眼老頭,一言未發(fā)。他臉上帶著傷,左手被紗布包裹著,不自然地舉在身側(cè)。

“挨揍啦?”老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賀玉樓,嘴里的草朝停在一邊的三輪車上抬了抬,“小崽子,要我送你回去不?”

賀玉樓看著遠處,說:“不需要?!?/br>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等到顧嘉珮,便朝門邊走了兩步,聽見顧嘉珮的聲音依稀從門內(nèi)傳來:“……麻煩您,借我們一把傘,我兒子的手不能淋雨?!?/br>
賀玉樓推開門。

走廊上,顧嘉珮滿臉疲憊地站在一個護士面前,一邊光著的頭頂與眉毛怪異又刺目。來來往往經(jīng)過的人,仿佛都得了歪脖斜眼病,一個勁兒地看她,直到脖子和眼睛都轉(zhuǎn)不動了,便再犯起嘴也合不上的新病來。

護士盯著顧嘉珮的頭頂說:“沒有。請不要妨礙我們工作?!?/br>
顧嘉珮整個人已經(jīng)搖搖欲墜,可還想懇求:“可是我看見——”

賀玉樓單手脫下上衣,輕輕披在顧嘉珮頭上:“走吧?!?/br>
護士看見賀玉樓裸著上身,先是一愣,然后便嚴厲道:“你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這不是耍流氓嗎?”

賀玉樓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再環(huán)顧四周各色打量的眼神:“沒穿衣服的不是我。”他面無表情地說完,不顧身后的謾罵,推開門,扶著顧嘉珮走了出去。

“小崽子,過來?!崩项^穿著雨衣,坐在三輪車座上。三輪車后面放著兩件雨衣。

賀玉樓不想理他,他不耐煩地嚷道:“你逞什么能?讓你媽陪你一起淋雨?”

賀玉樓猶疑了一瞬,然后便扶著顧嘉珮朝三輪車走:“以前不見你這么好心。”

老頭把草往地上一吐,隨口道:“拉死人和拉活人,能一樣嗎?”他抬起頭,恰好看見雨水從顧嘉珮額頭上淌下來,沒有眉毛的那邊雨水不斷地流進眼睛里,但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钊搜劾锟偸怯行腔鸬?,眼睛會躲,就是還有活氣。老頭低下頭沒再看母子二人,腳在草上碾了碾,便踩上三輪車踏板:“嘖,我欠你的,還不趕緊上來。”

老頭拉著兩人往賀家騎。

“你怎么挨的打?”

“小崽子,問你呢。”

路上幾次老頭想搭話,賀玉樓都沒理。

又騎了一陣,老頭往后瞧了賀玉樓一眼:“你以為我猜不出來?你看你那樣,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死撐著,不揍你,揍誰?”

賀玉樓看了一眼自己雨衣下的左手,冷著臉,還是沒說話。

老頭掀開自己的雨衣,露出一截腰背:“看著這窟窿沒?現(xiàn)在里邊還有一顆子彈沒拿出來。我這,日本人打的,保家衛(wèi)國,還算挨得值。你那,稀里糊涂被另外一群小崽子打的,你覺得值不?”

賀玉樓一路都不答話,只有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雨衣上的聲音。

一直到了賀家門口,顧嘉珮下了車,進了院子,賀玉樓才脫下雨衣,直視著老頭:“現(xiàn)在是亂世還是盛世?”

老頭本來準備走,聞言抬起眼皮看了賀玉樓一眼,突然樂了:“還挺記仇。”

賀玉樓甩了甩雨衣上的水,丟給老頭:“算了?!?/br>
老頭看著賀玉樓的背影:“這話別人問,盛世;你問,亂世。”

賀玉樓回過頭,盯著老頭:“都是亂世,沒有什么值不值。土地失一寸,還奪得回來,但是這里,”賀玉樓指指自己的膝蓋,“跪下去,你以為還站得起來么?”

老頭突然從三輪車上跳下來,用力給了賀玉樓腦袋一巴掌,暴怒道:“當然站得起來!只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