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聽完我就忘了，絕對不說出去?！?/br>
賀玉閣看著常良言的眼睛：“你保證？”

常良言舉起手：“我保證。一千個(gè)保證一萬個(gè)保證。”

賀玉閣拿著勺子，一下一下地捅那瓣西瓜，等把西瓜捅得慘不忍睹了，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低聲道：“昨天晚上，我看見溫月安親了玉樓——??！”

她慘叫一聲，抬起一只腳跳到一邊：“常良言你干什么??？”

常良言手里拿著勺子，她剛剛正在吃的那瓣西瓜掉下去砸了賀玉閣的腳，現(xiàn)在摔在地上，汁水濺得到處都是。

“你嚇?biāo)牢伊恕！背Ａ佳哉f。

“你才嚇?biāo)牢伊??！辟R玉閣揉了揉自己的腳，也顧不上收拾地板，“不過，不怪你，我看見的時(shí)候也嚇?biāo)懒恕！?/br>
“玉閣……”常良言壓低聲音，像在討論某種特殊任務(wù)似的，問，“玉樓他，呃，他當(dāng)時(shí)……”常良言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她拿著勺子，一會(huì)兒用勺子指著左邊，一會(huì)兒又用勺子指著右邊，“他們兩個(gè)呃……”

“沒有，沒有，你想哪兒去了？”賀玉閣像受了竇娥冤似的，急忙解釋道，“玉樓在睡覺，什么都不知道。”

“哦，哦，這樣啊?！背Ａ佳砸е鬃?，“我說玉樓也不像……”

“那當(dāng)然了。”賀玉閣說，“你說，我該怎么辦？我該不該告訴我媽，叫她把溫月安送走啊？送去醫(yī)院……之類的？不過我不想給人知道我們家有這么個(gè)……他也不能算我們家的。要不，我再教訓(xùn)他一頓，叫他保證以后不干那事了，就算了？哎，你別光聽著，也給我出出主意啊?！?/br>
“這種事他保證有什么用啊？這是病，你要是真為他好，也為玉樓好，你就得把他送去看病?！背Ａ佳韵肓讼?，又補(bǔ)了一句，“你還得告訴玉樓，叫他躲著溫月安點(diǎn)?！背Ａ佳哉f這話倒是沒有吃醋的意思，因?yàn)樵谒磥?，溫月安是男的，那和女的不一樣，所以那事聽起來不像是某某親了賀玉樓，而像是賀玉樓差點(diǎn)走進(jìn)了一個(gè)瘟疫區(qū)。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在為賀玉樓與溫月安好。溫月安不正常，就得去看醫(yī)生，別害人害己。

賀玉閣覺得有道理，卻苦惱道：“嘶……那我該怎么說啊？”

常良言說：“實(shí)話實(shí)說?！?/br>
賀玉閣一想，實(shí)話實(shí)話總是沒錯(cuò)的：“那行，那我先跟玉樓說，等我爸媽回來，再跟他們說。賀玉樓這小子怎么還沒出來？都幾點(diǎn)了，良言，你在這等我，我去把他喊出來?！?/br>
賀玉閣去敲賀玉樓的門。沒有人應(yīng)，門也沒反鎖，她一推，發(fā)現(xiàn)里面根本沒人。

賀玉樓早就不在自己房里了。

他躺在溫月安的床底下。

前一晚賀玉樓剛進(jìn)來的時(shí)候，溫月安還在想賀玉閣說的那句：“你等玉樓醒來再這么干試試？你看他覺不覺得臟？”

他沒有想過賀玉樓會(huì)覺得那臟，因?yàn)楫?dāng)常良言這樣親賀玉樓的時(shí)候，賀玉樓明明在笑。

但當(dāng)聽見賀玉樓的腳步聲時(shí)，溫月安仍然瑟縮了一下，因?yàn)楹ε拢氯f一他師哥真的像賀玉閣說的那樣，覺得臟。

溫月安閉著眼睛，賀玉樓說：“別裝睡了?！?/br>
溫月安輕聲喊：“……師哥?！?/br>
賀玉樓笑了一聲，但聽起來更像是生氣：“你知道我是你師哥？”

溫月安沒敢抓賀玉樓的手腕，他只輕輕捏著賀玉樓的衣擺，在黑暗中看著賀玉樓，又喊了一聲：“師哥?！?/br>
賀玉樓被這個(gè)動(dòng)作討好了，他總是很容易被溫月安這樣示好的小動(dòng)作或者眼神討好。他蹲下來，平視著溫月安，像認(rèn)真教溫月安彈琴的時(shí)候那樣，溫聲道：“月安，你不能對我這樣?！?/br>
“哪樣？”溫月安湊過去，在賀玉樓唇角親了一下，“這樣？”

賀玉樓馬上站起來，退了一步，溫月安看不清他的臉了。

“對，不能這樣?！辟R玉樓說。

溫月安說：“除了這個(gè)，別的都可以？”

賀玉樓微微蹙起眉：“別的？你還想做什么？”

溫月安說：“還想彈琴，寫曲子，下棋，寫字，做杯子……”

賀玉樓說：“可以?！?/br>
溫月安：“畫畫，看書，喂魚，吃糖……”

賀玉樓：“可以?！?/br>
溫月安：“一輩子?！?/br>
賀玉樓：“……可以。”

溫月安：“沒有別人?！?/br>
賀玉樓：“……月安。”

溫月安：“沒有別人。”

賀玉樓：“月安，我一輩子都是你師哥，但你我遲早都會(huì)娶妻生子?！?/br>
溫月安：“我不會(huì)?！?/br>
賀玉樓：“你會(huì)的?！?/br>
溫月安：“我不會(huì)，一輩子都不會(huì)?！?/br>
賀玉樓：“但是我會(huì)?！?/br>
溫月安不說話了。

賀玉樓在床邊站了一陣，躺到溫月安床下，說：“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我再走?！?/br>
就這樣，一個(gè)人在床上，一個(gè)人在床下，兩人聽著對方的呼吸，知道對方都沒有睡著。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窗外的草木與石頭上。雨聲像某種樂器，一聲一聲，不急不緩地從耳畔灌進(jìn)心里，然后又在心中不急不緩地蕩來蕩去。

天漸漸亮起來，云端好像有了日光，雨卻還在下，像是永遠(yuǎn)不會(huì)停。

賀玉樓敲了敲床板：“想明白了？”

溫月安不說話。

賀玉樓喊：“月安?！?/br>
溫月安：“師哥，我要是一輩子想不明白，你就一輩子留在這里嗎？”

賀玉樓氣笑了：“你打的這個(gè)算盤？你知道這地板有多硌人嗎？”

床上扔下來一個(gè)枕頭。

賀玉樓把枕頭扯到自己腦袋下：“你小時(shí)候還待我好些?！?/br>
溫月安低聲道：“……你小時(shí)候也待我好些?！?/br>
賀玉樓抬腳輕輕踢了一下床板：“什么我小時(shí)候，你見過我小時(shí)候嗎？”

溫月安淡淡道：“見過。你小時(shí)候把小人書藏在琴譜里邊彈琴邊看，練字的時(shí)候左右兩只手一起寫，闖了禍就躲到我這里來……”

溫月安聽不到賀玉樓的動(dòng)靜，聲音越來越小。

房中一片寂靜，只聞?dòng)曷暋?/br>
突然，從床下傳來了賀玉樓的笑聲，是真心的，開懷的，十分高興的那種笑。

溫月安聽著賀玉樓的笑聲，也微微揚(yáng)起了嘴角。

過了一陣，賀玉樓說：“月安，就這樣，不好嗎？”

溫月安不笑了，沉默了一會(huì)兒，問：“哪樣？”

賀玉樓說：“和小時(shí)候一樣?！?/br>
溫月安說：“小時(shí)候不娶妻生子?！?/br>
難得的，賀玉樓竟然被溫月安堵得無話可說。

兩人又都不言不語了，卻也都不動(dòng)，不起身，不出門，就聽著窗外雨打萬物的聲音，好像在一處避雨的兩個(gè)陌生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