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向天亮手指的方向看去，羅正信那張胖乎乎的臉，很快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向天亮和羅正信坐在門左邊的墻角，而右邊的墻角放著一張桌子，負(fù)責(zé)計票的人大副主任薛道恒、政協(xié)主席翟讓和副縣長楊碧巧，正在緊張的計著票數(shù)。

    楊碧巧的臉上倒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薛道恒和翟讓兩個小老頭兒的老臉，此時此刻成了會議室里的“睛雨表”。

    薛道恒和翟讓都是從縣常委會里退出來的老人，資格頗老，但兩人又有些不同，薛道恒當(dāng)過組織部長、常務(wù)副縣長，是有名的老滑頭，不但和現(xiàn)任書記張衡關(guān)系深厚，而且還是現(xiàn)任縣長陳樂天的座上，一句話，是濱海縣里吃得開的人，連初中都只念了半年呢，而翟讓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高中畢業(yè)生，當(dāng)年在縣中還得了個小才子的雅號，要不是那年高考時生了場病，早就是名牌大學(xué)出來的人材了，翟讓當(dāng)過紀(jì)委書記、副縣長，但他的性格太過梗直，嘴巴上沒個門，不僅和張衡書記的關(guān)系弄得很僵，還幾次得罪過縣長陳樂天。

    這會兒，兩個老頭都側(cè)著臉，雖然只能看到半張，但足以讓大家看到上面的表情了。

    第一張選票上的十幾個崗位，都是正科級別的，窺一斑而知全貌，哪一方獲得這張選票的勝利，后面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

    此時，從薛道恒和翟讓的臉上，能看出一定的端倪。

    薛道恒平時挺和善的，臉上不缺少笑容，但現(xiàn)在卻是陰沉沉的。

    翟讓那張臉，平時繃得象個地主老財，但這會兒，卻綻放著開心的笑容。

    向天亮拿手肘推了一下羅正信，“嗯？結(jié)果不就出來了嗎?！?/br>
    羅正信也看出來了，臉色一下變得灰暗起來。

    這時，向天亮卻起身開溜。

    羅正信楞了一下，也站起來離開了會議室。

    向天亮頭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羅正信邁著小碎步，也亦步亦趨的跟了進(jìn)來。

    秘書丁文通急忙站了起來。

    “領(lǐng)導(dǎo)，會議結(jié)束了嗎？”

    “文通，你去書記樓守著，有會議的結(jié)果，要第一時間向我報告?！?/br>
    丁文通走后，羅正信在沙發(fā)上坐下，有些無奈的瞅著向天亮。

    “哎，你看什么啊，我又不是對門你那位老相好謝影心。”向天亮樂道。

    “你小子……是怎么整的啊？”

    向天亮一本正經(jīng)起來，“老羅，我要提醒你，我是副縣長，你是縣長助理，差著一個檔次呢，以后別小子小子的亂叫啊。”

    羅正信擺了擺手，“你少嚕嗦，給我交個底吧。”

    向天亮微微一笑，扔給羅正信一支香煙，自己也叼上一支，點上火吸起來。

    “你老羅是察顏觀色的高手，你先說來聽聽嘛?！?/br>
    羅正信道：“你把我騙了，陳副書記與你根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

    “呸，什么穿一條褲子，老羅，別說得這么難聽好不好？”向天亮端著臉喝道。

    羅正信繼續(xù)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早就預(yù)料到張書記和陳縣長會聯(lián)起手來，所以早就以此形勢做好了準(zhǔn)備，陳副書記、邵三河局長、肖子劍部長，這三位是你的基本力量?！?/br>
    “三個人三票，遠(yuǎn)遠(yuǎn)不夠啊?！毕蛱炝量粗_正信笑。

    羅正信哼了一聲，“還跟我裝？你告訴我，盧海斌、許賢峰和黃磊三位，你是怎么搞定的？”

    “嘿嘿……看出來了？”

    “只要不是傻子瞎子，誰都能看得出來?！?/br>
    向天亮咧嘴一樂，“這就對了，我要是沒有準(zhǔn)備，能擺出這么大的架勢嗎？”

    “行，我服了，我服了?！?/br>
    向天亮笑著搖頭，“我承認(rèn)，手段有些見不得人，勝之不武，我承認(rèn)勝之不武。”

    “唉……”羅正信長嘆了一聲。

    “嘆什么氣啊，咱們是一伙的，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向天亮一臉的壞笑。

    “又裝蒜。”

    向天亮看著羅正信道：“你老羅當(dāng)初說什么拿百分之九十九押我這邊，我會信嗎？甭說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百分之百，我也不相信你，你老羅不過是陳縣長安插在我身邊的一枚釘子?！?/br>
    “我就知道瞞不了你。”羅正信點著頭道。

    向天亮笑著說道：“吃人飯遭人難，你是給陳縣長當(dāng)差的，替他說話辦事，我能理解?！?/br>
    看了一眼向天亮，羅正信問道：“不過，你對會議室那邊的結(jié)果，真的是穩(wěn)cao勝券了嗎？”

    “問題不大吧?！?/br>
    “你說，有幾成把握？”

    向天亮笑了笑，“老羅，說實話吧，我有想準(zhǔn)備，我挺得住的?！?/br>
    羅正信緩緩的說道：“兵不厭詐啊，據(jù)我所知，統(tǒng)戰(zhàn)部長黃磊，不一定會真正支持你吧?！?/br>
    向天亮心道，果然是黃磊，早知道這家伙靠不住啊。

    “老羅，你說的是真的？”

    “嗯，采用無記名投票，還是陳縣長的主意，目的就是保護(hù)黃磊，不讓你看出他的真正立場?！?/br>
    向天亮點了點頭，“當(dāng)張書記突然提出將舉手表決改為無記名投票，我就知道其中必有奧妙?！?/br>
    羅正信問道：“天亮，如果黃磊不支持你，你這邊即使搞定了盧海斌和許賢峰，可是，加上陳副書記、肖子劍和邵三河，你也只有五票，你這不是輸定了嗎？”

    “不見得。”向天亮一付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還留有后手？”

    “你說呢？”向天亮笑著反問。

    這時，丁文通回來了。

    “領(lǐng)導(dǎo)，結(jié)果出來了，結(jié)果出來了?！?/br>
    “什么結(jié)果？”

    “贏了?！?/br>
    “誰贏了，你他媽的說明白點行不行？”

    丁文通喘著氣笑道：“當(dāng)然是你贏了，據(jù)縣委辦的人說，總共一百零三個職位，張書記和陳縣長推薦的人，只贏得了四個職位，他們的人，平均得票是四點八?！?/br>
    向天亮好奇的問道：“什么四點八？你還會不會說話啊。”

    丁文通解釋道：“也就是說，咱們這邊的人，平均每個人得票六點二張，換句話說，每個人都至少得到了十一位常委中六位的支持?！?/br>
    向天亮噢了一聲，笑著看向了羅正信，“老羅，你聽見了嗎？”

    “六點二，六點二，這說明有個人，在投票過程中采取了，兩邊都幫一幫的策略。”羅正信喃喃自語。

    向天亮樂道：“也許，這個人就是你說的黃磊，老家伙欠著我一個大人情，多少總要還一點吧?！?/br>
    “哎，你先忙著，我得回去了?！?/br>
    羅正信告辭一聲，起身匆匆的回去了。

    丁文通低聲道：“領(lǐng)導(dǎo)，這個結(jié)果，對羅主任觸動很大啊?！?/br>
    “你也看出來了？”

    “嗯，我看羅主任的屁股，很快會真正坐到你這邊來了。”

    “呵呵……這才叫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噢對了，會議結(jié)束了沒有？”

    丁文通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據(jù)他們說，結(jié)果一出來，張書記就宣布散會，和陳縣長一起拂袖而去，姜副縣長當(dāng)場吐血昏了過去，和高主任一起，被縣人民醫(yī)院的救護(hù)車接走了?！?/br>
    “這就是說，結(jié)果已經(jīng)確定了？”向天亮問道。

    “當(dāng)然了，是張書記當(dāng)場宣布的，并委托陳副書記和肖子劍部長負(fù)責(zé)整理成文件，其中需要人代會通過的，將會另發(fā)文件向縣人大做提名推薦?！?/br>
    向天亮長長的舒了口氣，“贏是贏了，以后和張書記陳縣長的相處也難嘍?！?/br>
    “權(quán)力斗爭，總是你死我活，殘酷無情嘛?！倍∥耐ǖ吐暤馈?/br>
    向天亮瞪了丁文通一眼，“你說得倒輕巧，一把手二把手只要聯(lián)合起來，基本上是大小統(tǒng)吃，咱們以后的苦難日子還沒開始呢?！?/br>
    說著，向天亮擺擺手，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丁文通吐了吐舌頭，悄聲退了出去。

    電話是打給人民醫(yī)院的章含醫(yī)生的。

    “章姐嗎？我有事問你呢?！?/br>
    “我也正想打電話給你呀?！?/br>
    “哦，你有什么事嗎？”向天亮問道。

    章含笑著反問道：“你是不是想問姜副縣長和高主任的傷情呀？”

    向天亮奇道：“對啊，你怎么知道的?！?/br>
    “咯咯……我想跟你說的，就是姜副縣長和高主任的事。”

    “噢……他們的傷怎么樣？”

    章含說道：“高主任問題不大，都是些皮外傷，十天半個月的就沒事了，但姜副縣長的傷有點嚴(yán)重，特別是他鼻子上那一拳，肯定是內(nèi)行人干的，不但打碎了他的鼻梁骨，而且骨頭碎片還嵌進(jìn)了rou里，至少要動兩次手術(shù)才能痊愈，一次是取出碎骨，一次是安裝人造鼻骨，我看呀，起碼要兩個月以上才能康復(fù)，還有，即使康復(fù)了，也會是個塌鼻梁、丑八怪?！?/br>
    “暈啊，我對姜副縣長的遭遇深表同情?！?/br>
    章含問道：“天亮，姜副縣長和高主任的傷，是你弄的嗎？”

    “不是，但與我多少有點關(guān)系，高主任的傷，是姜副縣長弄的，姜副縣長的傷，是我朋友不小心弄的，我心里過意不去啊?！?/br>
    “假情假意?！闭潞瑡舌亮艘宦暋?/br>
    放下電話，向天亮心里有些內(nèi)疚，這次人事調(diào)整贏是贏了，但得太不光彩了。

    勝之不武，勝之不武啊。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