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極力忍耐著什么，“是，”他頓了頓，突然松懈道：“顧叔是我同事，他很照顧我。這次是該我出警的，但我前一天訓練的時候腿裂，顧叔替了我……”

顧燁的手突然沒了力氣，他將譚林的手臂松開，果然譚林就是那個小孩。

一瞬間里，他很恨譚林。

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爸爸就不會出事，他的生活會和以前一樣，他會過得很好，很幸福，一點點打破和爸爸僵硬的關系，做一個好兒子。

譚林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轉過身，再次向車庫大門走去，那輛紅色的消防車響著尖銳的警報，向他沖來，但他不躲，而是在車前拼命揮動雙手，這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但他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改變……

譚林開始大步向車庫走去，“不要去，”他對車上的人喊道，“你不要去。”

他真的很抱歉。

顧燁站在原地，他靜靜看著譚林的背影，在白日里，譚林的腳下有一個半圓的影子，拖在他的身后，像一只沉重的腳鐐。

之前譚林所有古怪的舉動突然都有了答案，他痛苦而自責著。他覺得他對不起他，他想贖罪，他在想辦法償還，所以他什么都由著他，什么都答應，只要他想要，給的了的給不了的，通通都掏出來。

顧燁突然感到一陣無力，這樣的懲罰沒有給他帶來一絲快感。

其實也不怪他的，火不是他放的，人不是他傷的，他什么錯也沒有，只是這是一場本該降臨在他身上的災難，因一份小小的幸運躲開，而這一幸運便成了日后如影隨形的自責，為什么不是你？為什么是他？如果不是你，他不會出事兒，他是替你的……然而此時這些假設在事情已經發(fā)生之后并沒有任何意義，懊悔，抱怨，這讓自己深陷泥沼，忘記眼前更大的陷阱……

顧燁看著那扇們車庫大門隨著譚林的靠近漸漸變色，起初是淺白，然后是一圈粉，最好變成一個火紅的門框。

那是一個圈套，就像一場游戲的最后考驗，外面的一扇門是假的，而這一扇才是真的。

“譚林，”顧燁開口道，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已經很費力：“譚林，你別去。”

譚林停住腳步，他以為顧燁再也不會跟他說話了，他對顧燁的感情太復雜，這讓他無法承受，他站在原地，看著男人再次檢查完水槍，跳上車，要將自己開往一場悲劇的沼澤。他發(fā)現(xiàn)自己辦不到，他實在辦不到，他不能不去，以前的他沒有辦法，但現(xiàn)在他有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改變過去的機會。他無法克制地向那車庫大門沖去，他對著車頭努力揮動手臂，“別走，別往外開！”

譚林離車庫大門緊緊只要半步，顧燁撲了過去，譚林的體格他拼不過，只能死命拉住譚林的衣服，然后用全身的力氣對他大吼：“譚林！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br>
譚林終于停住了，他的腳尖停在車庫門前。

像是從一場夢里醒過來，意識從水里爬了上來，渾身都是冷汗。

譚林再次看向那扇門，他心中最深的遺憾，在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記憶中最后一幕的告別——檢查消防車水管，拉開門，跳上副駕駛，然后對著他的方向朗聲大笑：“走了！”

“走了！”

譚林怔怔地看著一遍遍重復的畫面，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離開那扇將要帶走他的門。

譚林：“我以為你想要我去?！?/br>
顧燁咬著后槽牙喊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忘了嗎？我們在一扇紅色的門里，真的老顧，真的我爸，現(xiàn)在趟在醫(yī)院里！你去阻攔這個假人什么意義都沒有，只能讓你心里好受！你有沒有想過，你因此付出的代價，將會是什么?。俊?/br>
譚林說：“我沒關系?！?/br>
顧燁拼命搖頭，他猛地擦了一下眼睛，大聲說：“可是我不想你死，因為你身上有兩條命?！?/br>
還有一條是爸爸給的。

譚林閉上眼，他什么也不想，只是抱緊顧燁。

這個擁抱很沉重，也很漫長，顧燁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譚林捏碎，但他也不曾松開手，這一場意外在他心里挖了一個洞，他從來不碰，裝作洞自己會長好，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洞從來不曾愈合，只是疼得太久，已經麻木。他已經不恨譚林了，其實譚林也是受害者，被自責和愧疚折磨，現(xiàn)在兩個人抱在一起，缺失的部位終于有了另一塊拼圖。

*

兩人一直抱到兩腿發(fā)酸，才放開。

譚林一直跟他道歉，輕聲說：“對不起，一直沒告訴你。”

譚林很局促，緊緊牽著他的手，不肯放開，然后低下額頭，抵在他的前額上。譚林也在試探，他們該用什么方式繼續(xù)相處下去。當顧燁主動跟他說，如果有機會出去，他們就好好處，他真太高興了，但他知道，這甜蜜的承諾全部建立在他的欺騙上，他的心里有個疙瘩，像一只放在錐子前的氣球，怕它會破，又希望它早點破。

顧燁玩著譚林的手指，說：“難怪你一開始就對我那么好，你其實一直都認得我，是不是？”

“嗯，”沒有秘密以后，譚林什么都跟顧燁說：“你總問我我們是不是見過，我們是見過的。”

“在醫(yī)院嗎？”顧燁問。

“不是，”譚林每次去醫(yī)院都很小心，怕顧燁撞破會恨死他。

顧燁問：“那是哪兒？”

譚林說：“挺小的時候了。”

顧燁想了想，那會兒一起在泥坑里玩兒的還有別的消防員家屬小孩，但那會兒大家都是一臉泥，誰也認不清誰，“那真不記得了。”

“嗯，”譚林說：“后來你很少來?！?/br>
顧燁沒說話，他后悔沒多來看看爸爸。

顧燁轉過頭，換了個話題，問譚林道：“參加游戲也是因為老顧嗎？”

“是的，”譚林點頭道：“不知道你也參加以前，我想贏獎金，然后把錢全給你。但知道你也參加后，我只想讓你贏?！?/br>
顧燁嘆了口氣，故作輕松地跟譚林開玩笑道：“怪不得我做什么你都由著我?！?/br>
“不是，”譚林搖搖頭，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顧燁的眉心，說：“只是越認識你，越自責，越覺得心疼……”

顧燁一把將譚林的手指捉住，說：“老顧會好起來的，我已經湊夠了錢，給他做手術，等我們出去的時候，他會好起來?！?/br>
“嗯，”譚林點點頭。

*

兩人解開了心結，彼此又近了一步，但依然各有各的情緒，總覺得對方心里的節(jié)沒解開，不知道怎樣相處，還要繼續(xù)磨合，但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盡快回到剛剛進來的地方。

車庫里的事物已經消失不見，看著那扇泛著紅光的門，顧燁心有余悸，如果當時他沒拉住譚林，后果不敢想象。顧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