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來，聲音虛弱：“爸再歇會兒，你也回屋躺躺，別陪著，人看著，我睡不著?！?/br>
“嗯?！痹S延松開手，站起來，掀開門簾出去。

院子里積了厚厚的雪，酥軟松化，潔白晶瑩，一絲痕跡也無。許延到棚子下的柴垛子上，抽了幾根柴火，回到自己屋里，一根根塞進炕灶。

天全暗了封毅才到家，直接過來他這邊做飯。許延捧了飯碗進房給許剛，出來兩人對坐著吃完。屋子里的火盆靜靜燃燒，無煙無焰，偶爾輕聲‘噼啪’，炸起一星半點鮮亮的火苗。

許延說：“哥，你回去復(fù)習(xí)吧。”沒多久就要高考了，為他家的事兒，封毅肯定忙壞了，不禁替他著急。

“不忙，”封毅笑笑：“待會兒給你爸扎了針，我再回去。”

“我爸的腰咋樣了？”許延問：“摔得重不？”

“不要緊，”封毅說：“那是老毛病，最近事兒多，本就累著了，天氣又冷，在醫(yī)院滑了一下，摔得不重，你別擔(dān)心?！?/br>
兩人又坐了會兒，許延收了碗筷洗凈，封毅取出個鐵盒，進屋給許剛的腰椎和腿部附近xue位施上針，讓針停留了幾分鐘，拔出來再墊上干葉片兒。回身捻了幾撮錐形艾絨，點著頂部，隔著葉片兒慢慢熏灸，十來分鐘后，撤掉燒成白灰的艾絨，又拔了一趟火罐，才算弄完。

許延見時間晚了，推封毅出門：“哥，你快回去吧?！?/br>
“嗯，”封毅站在門口，不放心地問：“晚上要我陪你不？”

“不用，”許延微笑：“爸現(xiàn)在沒啥事兒，我一個人就行，你快復(fù)習(xí)吧?！?/br>
“好，”封毅掃了他屋子一眼：“炕燒上了？”

“嗯?！痹S延頓了頓，問：“哥，現(xiàn)在，能看到菱菱嗎？”

“恐怕不好辦，”封毅跺跺腳，看看他：“進去吧，我明天再托人問問，想辦法讓你見一見。”

幸好夏紫菱還在白河鎮(zhèn)公安局，第二天中午封毅匆匆趕回來，拉著他就跑。兩人急火火趕到鎮(zhèn)上看守所，封毅遞了支煙給值班民警，閑聊了幾句。那警察事先就打過招呼，叮囑道：“隔門說兩句就走，別耽擱，叫領(lǐng)導(dǎo)看見，我就得扒警服了?！闭f罷帶著他倆走進過道，指指一扇鐵窗。

封毅輕推他的腰：“去吧，我跟陳警官在這兒等著?！?/br>
“嗯?！痹S延快步過去，鐵窗內(nèi)連張凳子都沒，夏紫菱完全脫了形，抱著膝、垂著頭，靜靜縮在屋角。許延握緊鐵枝，輕聲叫她：“菱菱，菱菱，哥來了……”

夏紫菱怔怔抬起頭，嘴巴動了動，像是叫哥，嗓子卻黯啞無聲，呆了半響，突然跳起來撲向窗口，神經(jīng)質(zhì)地抓住鐵條上許延的手，嘴巴一開一合，好半天才發(fā)出聲響：“……哥……”干澀的大眼睛這才有了焦點，眼淚噼噼啪啪掉下來。

“你咋地……”許延反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喉嚨硬得幾乎說不出話：“那么傻……”

“我沒殺人，哥，mama她，嗚嗚，她腦門兒都快撞碎了，牙齒咯咯咬窗戶，那聲兒……嗚嗚，全咬掉了還在咬……哥……哥……我不忍心我媽遭罪呀……嗚嗚……”夏紫菱泣不成聲：“我看不下去……我看不下去……哥……她是我媽呀……”

“哥知道……哥明白……”許延握緊她的手：“菱菱，別說了，別想了……”

夏紫菱攥著許延的手，像攥著棵活命的稻草，眼睛仿佛兩個無底黑洞，渾身簌簌發(fā)抖，慘白著臉呢喃：“哥……我怕……我好害怕呀……我是不是也要跟著媽一塊兒去了……以后再也……嗚嗚……再也見不著哥，見不著爸了？！”

“別傻，菱菱，你還小，安心呆著，不會有事兒的，知道不？”許延淌著淚安慰她：“千萬別瞎想，以后，哥接你回哥家去，哥還買好衣裳給你穿，啊?！?/br>
“嗯……嗚嗚……”夏紫菱抵著鐵欄，哭得抬不起頭來。

說了沒兩句陳警官就著急地催，許延探手進去摸摸她的頭：“菱菱，哥先走了，由機會就來看你，記住，別瞎想，知道不？”

“知……道?！毕淖狭馑砷_手，捂著臉靠在旁邊墻壁上。許延狠狠心，掉頭走出通道。

兩人謝過陳警官出來，慢慢走向軍車，才一晃眼功夫，天上又下起了雪。北地的冬天如此素凈遼闊，連天的雪花漫無邊際，在視野里紛飛飄散，美得如幻如真……只是，這美景里，沒有了人……

第48章雪地的陽光

“對了，”封毅走了兩步，停下來：“中午還沒吃飯呢，就在鎮(zhèn)上吃點吧?！?/br>
“好?！北M管沒什么胃口，許延還是跟他一起進了餐廳。

封毅看著菜單問：“想吃什么？”

“隨便吧?！痹S延捂著杯子，神思不屬地說。

“泡饃好不？”封毅看著他問：“記得你上回說這兒做得好。”

“嗯，行?！痹S延笑笑。

封毅點了兩碗羊rou泡饃，切了盤驢rou，再叫份骨架，又拌了兩盤素菜，許延說：“哥，夠了，吃不下這么多。”

“不吃東西，怎么照看好許叔叔?！狈庖氵€了菜單給服務(wù)員：“別擔(dān)心，家里小趙幫忙看著?！?/br>
“嗯?！痹S延轉(zhuǎn)著手里的杯子，慢慢問：“剛才你跟陳警官，說什么十五年左右？”

“十四歲以上未成年人，故意殺人情況嚴(yán)重的，判十五年以上至無期?！狈庖汴_筷子，遞給他：“菱菱不一樣，之前也沒有類似案例?！?/br>
許延接過筷子，攥緊：“這案子，會在哪兒判？”

“縣法院。”說話間菜已經(jīng)送上來，封毅夾了塊驢rou送他碗里：“先吃飯，啥也別想?！?/br>
許延嚼著那塊rou，硬生生吞下去，筷子杵在碗里，再無動作。封毅看他一眼，皺眉說：“這么吃法，你爸沒好，你自己就倒下了?！?/br>
“我知道?！痹S延應(yīng)一聲，歇口氣，拿起調(diào)羹，呼啦啦吃完一大碗羊rou泡饃，又夾了兩箸涼菜，擱下筷子，肚子已經(jīng)漲得不行。

封毅也吃完了，叫來服務(wù)員先打了份熱飯，結(jié)了帳出來，手里的盒子遞給他：“回去熱了給許叔叔吃。”

“嗯?！痹S延接過去，兩人到路邊上了車。

封毅打著火，踩下離合，掛上擋：“回去你問問許叔叔，縣法院認(rèn)識人不，或者找部隊上的領(lǐng)導(dǎo)問問?！?/br>
“好?！痹S延看著開始后退的街道，蹙眉說：“怕是難，我爸性子直，向來不刻意逢迎。”

“知道，問了再說?！狈庖阋皇执钪较虮P，一手從兜里掏出包香煙。

許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