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無法抵達的愛情_外篇秦莫

從我記事起，就不斷聽到這樣的話，“幸好是個男孩。”

從他們的話里的喜悅我能感覺到身為一個男孩的優(yōu)越感，七歲的時候當(dāng)我看到村子里的一個只有半歲的小女孩被一個陌生人接走的時候，終于能明白這句話暗藏的含義。

如果我不是男孩，恐怕逃不了同樣的命運。

在老家那個貧瘠的農(nóng)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由于家里無力支撐過多的孩子，加上計劃生育的原因，如果第一個不是男孩的話，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在她嬰兒時期把她送走——因為過多的流產(chǎn)會對大人的身體造成不小的傷害。

大人的身體無疑是更重要的，我甚至無法反駁這句話。

所幸我是個男孩。

然而爸爸mama還是丟下我離開了。我無法理解。

聽大人說，他們在我只有一個月的時候就雙雙離開家鄉(xiāng)奔赴發(fā)達的沿海地區(qū)打工賺錢。

直到兩年后，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太遙遠的記憶，我想不起那是怎樣的一個動人的情景。

如今我連他們的臉都完全記不起來了。腦海里還殘存的只有一直環(huán)繞在耳邊的mama溫柔的聲音，他們離開時的背影和汽車離去時帶起的漫天灰塵。

五歲時爸爸死了。對于這個男人我真的沒有印象，他沒有抱過我，拉過我的手，也不記得和他之間有過言語。有時候甚至想這個人真的存在過嗎？

一定存在過的，因為我無法忘記那場葬禮。

按照家鄉(xiāng)的習(xí)俗，做了兩天一夜的法事。

鑼鼓聲從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整整持續(xù)了兩天。

整個村里的人都趕過來了。mama和我在靈位前跪了一天，我瘦小的身體差點支撐不住倒下去。

耳邊不間斷的人們尖利的哭喊，比那口棺材更讓我恐懼。

從那之后大人們看我的眼神開始變了，他們在說，“多可憐的孩子啊，才五歲。”

以至于后來mama改嫁的消息傳到村子里的時候，連小孩都在說，“秦莫沒人要，”“秦莫是個可憐鬼。”

只有一個人朝他們破口大罵，差點要打起來。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藍浩然。

他們常常惡作劇似的在我家門口朝我喊，把那些惡毒的話寫滿了大街小巷。

爺爺提著菜刀把他們嚇走，罵我不知道反駁。

“別聽他們瞎說，有爺爺在，莫仔怎么會沒人要?！彼掼F不成鋼地拍了下我的頭。

我慶幸那是在暑假，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都還不知道。然而我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心新學(xué)期開始的時候我該怎樣去面對那些流言，別的同學(xué)又會以什么樣的眼神看我，是憐憫還是同情？

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新學(xué)期開學(xué)之前，我離開了那個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來送我的只有爺爺。

我拼命地掙扎，他們拉開我死抱著爺爺大腿的手，把我押上車。

哭鬧之后我終于累得睡著，醒來的時候是在火車上，我不知道未來等待我的將是什么。

爺爺常說，“人要懂得知足。”

我用這句話安慰自己。

今年我八歲。

陽光無法抵達的愛情_正文第一章初到A市

秦莫第一次來到A市的時候是一個悶熱的夏季，城市的陽光毒辣得似乎要燙傷皮膚，很容易便想起在鄉(xiāng)下的葡萄架的陰涼下，陽光灑落，斑斑點點，熱度仿佛在這里轉(zhuǎn)了一個彎，風(fēng)溫柔地吹起一片片麥浪夾著著涼意迎面而來——也不似這里，連風(fēng)都被灌滿了熱氣。

想到這秦莫微微低了下頭，垂了眼睛盯著著地上顏色鮮艷的食品包裝袋。

這便是秦莫對于A市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個怎樣的城市呢？

房子清一色的高樓，樓房清一色的灰白。大街上琳瑯滿目的店面裝修得五顏六色，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形形色色的人和車穿梭于其中，步履匆匆。地上卻是隨處可見的垃圾，和垃圾一起存在的乞丐以及他們身前碗里零散的硬幣。

秦莫在之后無數(shù)次回想起第一次下火車時看到的情景。

然而8歲的他第一次置身于人群中，忽然間不知所錯。于千萬人之中，停下腳步，盯著地上的包裝袋想——這是什么，它又為什么也在這里，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沒有歸宿？直到一個個行人踩在它上面，把它踢到更遠的地方，他才聽到身邊的人的聲音——

“莫莫，莫莫……”

“嗯？”

秦莫抬起頭看著這個第二次見面的男人，自己的大伯。這個男人比秦莫的父親大了十歲，高高的個子很硬朗，古銅色的皮膚，眉毛很粗，眼睛炯炯有神，也許是當(dāng)過兵的緣故，讓秦莫總覺得比自己的父親高大許多。

“在想什么呢，莫莫？我們到A市了，一會兒到家就見到你嬸嬸和哥哥，莫莫還沒見過吧？”大伯蹲下身子摸著秦莫的頭笑著說。

“嗯?！鼻啬椭^乖乖地應(yīng)了聲，小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角，沁出了汗，想著那未曾謀面的嬸嬸——和哥哥。緊跟著進了一輛出租車，半個小時后，來到一個小區(qū)。

小區(qū)如這個城市里的任何一個，一進大門是個不大不小的廣場，周圍有幾個花壇，種了些樹和花草，也許是城市的土壤并不適合生長，長得稀稀拉拉的。cao場上有些孩子在玩鬧，比秦莫稍大點的年紀(jì)。

穿過花壇，便來到一棟單元樓，鐵門有些生銹，抬頭看到門上金屬字樣的四單元。秦莫早在上學(xué)前就學(xué)過這幾個字，隔壁藍浩然的哥哥教的。藍浩然的哥哥藍浩謹(jǐn)是藍浩然的驕傲，每次都在秦莫面前炫耀“我哥哥又給我買了新的玩具火車，我哥哥又帶我去吃了冰激凌，我哥哥……”三句話離不開“我哥哥”。

我還坐了火車呢，我馬上也要有一個哥哥呢，哼。秦莫恨恨地想。藍浩然能不能聽到他的怨念呢？藍浩然，藍浩然，秦莫走的太匆忙，還沒有來得及和藍浩然告別?？蓯旱乃{浩然會不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秦莫有點幸災(zāi)樂禍，好像馬上就看到了藍浩然哭著喊著拉著自己說“莫莫不要走”的樣子。直到跟著上了樓，秦莫才后知后覺地想到，以后，也許，再也見不到藍浩然了，那個陪同了自己8年的玩伴。

來到四樓，在一扇防盜門前大伯按響了門鈴。秦莫有些驚奇地抬頭看著門鈴，原來可以不用鑰匙開門的，只要按下那個紅按鈕就有人來開門了。他不知道其實大伯也是有鑰匙的，然而一家之主往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