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因震驚而沉默的時候, 姬冰雁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說：“我記得你之前問過我, 留在江南是不是不開心，還讓我要是不開心就去找老楚和老胡。”

    葉微行當(dāng)然記得那場談話, 她記性一貫很好, 更何況那場談話才過去沒多久。

    但姬冰雁在這個關(guān)頭上提起這個, 總讓她有種接下來他要說什么更嚇人的話的不好預(yù)感。

    果不其然, 把手邊的賬冊徹底挪到另一邊之后，他又道：“我說我在江南很開心, 但我沒說為什么開心。”

    “因為只有留在這里, 我才能幫到你, 才能想見到你就見到你?！?/br>
    “當(dāng)然, 我本身也很喜歡賺錢, 就算我不喜歡你，八成也會愿意替你經(jīng)營酒樓，但賺錢不是我高興的理由, 你才是?！?/br>
    “與其說留在江南我很高興，倒不如說是不用跟你分開我很高興?！?/br>
    “或者說，你就是我的高興本身。”

    他說得很緩，一字一頓，似是要杜絕任何被聽錯或誤解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一直沒從她面上移開。

    葉微行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反應(yīng)落在姬冰雁眼里，叫他下意識垂下了眼。

    他說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因為你顯然不喜歡我。

    “你只是覺得我好而已?！闭f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笑了一聲，“但我其實并不好，我不過是喜歡你。”

    “我……”葉微行終于站起來，“你……不是，你讓我冷靜一下?！?/br>
    在姬冰雁看來，冷靜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拒絕了。

    說實話他并不意外，因為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一直知道她對他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但不意外不意味著他就能毫無感覺地平靜接受。

    看著葉微行逃似的從窗戶里翻出去時，他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很長很長，像是要把他喜歡上她之后積攢的所有念想都倒出來。

    風(fēng)從隙開的窗戶里灌進(jìn)來，吹得桌上的賬冊翻飛作響。

    姬冰雁收回目光，閉了閉眼轉(zhuǎn)身回頭，繼續(xù)忙起了他應(yīng)該忙的事。

    ……

    葉微行從樓外樓里出來，只覺最近的經(jīng)歷真是如魔似幻。

    李玉函每天玩偶遇尬撩也就算了，反正這人本來就是個戀愛腦，但姬冰雁……

    姬冰雁怎么也喜歡她??？！

    ……而且好像還喜歡了挺久。

    葉微行揉了揉臉，恨不得一頭扎進(jìn)西湖里去。

    她發(fā)現(xiàn)被姬冰雁這么一說，再回憶起這兩年他們兩個的很多對話和相處，那感覺和意味真的是立刻不一樣了。

    就在她揪著眉心質(zhì)問自己究竟干了點什么的時候，她聽到前面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jiejie？你怎么來這兒啦？”

    是李紅袖。

    葉微行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一邊走一邊回憶，不知何時就走到了西湖最南端，也就是離藏劍山莊最遠(yuǎn)的那一塊，而李紅袖正好在這練劍。

    她大約剛練完，嘴里還咬著一個冬棗，表情很疑惑：“葉jiejie？”

    葉微行啊了一聲算是同她打招呼，道：“我隨便走走?！?/br>
    李紅袖向來心細(xì)，方才又見到了她出神的模樣，自是不會信這句隨便走走。

    但她沒有多問，她只朝葉微行笑了笑，道：“那我們一起去吃飯？”

    這個時辰，的確快到午飯的點了。

    但葉微行現(xiàn)在哪來吃飯的胃口，她對李紅袖說：“你去吧，讓大家不用等我?！?/br>
    李紅袖：“誒？葉jiejie不吃了嗎？”

    為了不讓小姑娘擔(dān)心，葉微行當(dāng)然得否認(rèn)：“我會吃的，你放心吧?！?/br>
    李紅袖噢了一聲，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道：“葉jiejie是要去樓外樓找姬大哥一起吃吧?！?/br>
    葉微行：“……”我不是，我沒有。

    李紅袖只當(dāng)她是默認(rèn)，還鼓著臉感慨了一句是該看著姬大哥好好吃飯。

    “前幾天我陪甜兒去樓外樓的廚房，還聽到師傅們在議論，姬大哥這幾天忙著盤賬，連飯都顧不上吃?！?/br>
    葉微行：“酒樓廚房里的師傅說的？”

    李紅袖乖巧點頭：“是啊，我還同甜兒上去勸他了呢，結(jié)果他根本不聽我們的?！?/br>
    說到這里，李紅袖的表情頓時有點挫敗。

    她扁了扁嘴，仰起頭對上葉微行的目光，道：“但如果是葉jiejie讓他吃，他肯定會吃的吧?！?/br>
    她說得這么篤定，倒是叫葉微行有些驚訝。

    葉微行問：“為什么?。俊?/br>
    李紅袖理所當(dāng)然道：“因為我就沒見姬大哥拒絕過葉jiejie的要求啊，甜兒和蓉蓉也沒見過?！?/br>
    葉微行想說不是這樣的，但話到嘴邊又發(fā)現(xiàn)，她居然連一個姬冰雁拒絕她的例子都找不出來。

    憑她記性，找不出來就等于是沒有了。

    就像她在他說喜歡之前講的那樣，他不過是習(xí)慣性嘴上說得難聽罷了。

    他嘲諷她想買西湖邊上的地是異想天開，然后沒過多久就給她出如何賺錢的主意；他嫌棄她毫無做生意的腦筋，然后在知交竹馬浪跡天涯風(fēng)流快活的時候留下來替她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他覺得她總是到處惹麻煩，然后每次她攤上新的麻煩，他又會告訴她，放心去處理吧，藏劍山莊這里有他。

    葉微行清楚地知道這一切，并因此認(rèn)定他真的是個再好不過的人，甚至對李玉函裝模作樣的時候都說得斬釘截鐵。

    可現(xiàn)在他告訴她并非如此。

    他不是單純的好，他只是喜歡她。

    葉微行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事。

    李玉函喜歡她追求她，她尚且能找各種借口把人打發(fā)走，那姬冰雁呢？

    見她再度出起神來，李紅袖不由得輕喚了她一聲：“葉jiejie？”

    葉微行低頭對上小姑娘略顯擔(dān)憂的眼神，扯了扯唇角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飯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小姑娘聞言，雖然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但只能先繞過她往回走。

    葉微行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的雙馬尾在空中蕩來蕩去，忽然想起了昨天傍晚吃飯時聽到的那個消息，下意識叫住了她。

    “紅袖！”

    “誒？”李紅袖頓住腳步回頭，“葉jiejie怎么啦？”

    “你們昨天是不是說老楚和老胡寫了信回來，說今年沒法回來過年了？”她問。

    “對?！币徽劦竭@個話題，李紅袖的語氣就有些沮喪，“楚大哥在信上說趕不及啦?！?/br>
    楚留香和胡鐵花這回出門是去了漠北。

    從江南去漠北，不管怎么走都不可能全程水路，所以楚留香就把自己的船留在了遼東。

    他給他們寫信是剛出漠北的時候，據(jù)他估計，除夕時他們最多只能回到遼東，所以恐怕得晚個七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