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遲就像是得到了他剛剛想要的夸獎一樣，嘴角微微咧了一下，露出了幾分簡單的心滿意足。

崔易宴看著置于一片黑白中的路遲，在一片黑白之中，這微微一咧嘴，像是一場無聲的默劇，帶著歡喜。

崔易宴不禁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等著老廉很無聊？”

“嗯？”路遲歪了歪頭，臉上帶著些微的疑惑。

“為了不讓你太無聊，我就勉為其難給你講個故事吧?！贝抟籽缬弥蟀l(fā)慈悲的語氣這樣說著，這是他常用的姿態(tài)，明明是對人的好意，卻總表現(xiàn)得像是在施舍。

“我有個朋友，他生母是個知名的科學家，熱衷于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科研事業(yè)?！贝抟籽绲卣f著，可誰都知道往往說“我有個朋友”的其實指代的都是本人。

路遲彎起了膝蓋，趴在膝蓋上看著崔易宴，讓自己呈現(xiàn)出一個標準的聽故事姿態(tài)。

崔易宴沒有看向路遲，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瀑布上，他繼續(xù)說著：“有一天，科學家想看看自己的基因會生出什么的孩子，于是她試管了一個孩子，她將孩子放進了一個培養(yǎng)皿里，像對待她所有的試驗品一樣，認真又冰冷?！?/br>
“培養(yǎng)皿里放入了增長液，能夠令孩子快速地長大，約莫是正常人類的兩倍速度吧?！?/br>
崔易宴的語氣很平靜，像是真的就在普普通通地說一個故事：“但是，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了這是一個失敗品，因為這個孩子的世界里沒有彩色，只有黑白?！?/br>
“她是不會容許失敗品的存在的，她很聰明，她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失敗品可以有什么用處，她開始了她的試驗，她偉大的，新的試驗可以讓任何黑白的人都可以看到彩色的試驗?！?/br>
“她想了很多方法了，試驗了很多次，每一次試驗都會給她帶來新的收獲，比如說其中有一個試驗，是試驗如果讓人類的眼睛和蛇的眼睛一樣使用熱感，那么是不是就會激發(fā)人類對視覺感知，于是她的試驗品擁有了和蛇朝夕相處的機會?！?/br>
崔易宴的說法可以說是很溫和了，可是路遲不經(jīng)想到了他被蛇的咬的時候，崔易宴麻利地手法，這顯然不是一次兩次就有的，路遲看崔易宴平靜的語氣，他甚至都不敢想象。

他是知道游戲在做設(shè)定是時候，為了使游戲增加可玩性，會給游戲人物增加各種各樣的設(shè)定和背景，崔易宴的背景也是這么被人隨手設(shè)定增加出來的么？那么崔易宴為什么要因為這樣的隨手設(shè)定就要去承受這些呢？

“她成功了，不僅成功設(shè)計出了一種新型的生物熱感裝置，能夠運用到各大交通工具以及各種電子產(chǎn)品，她還研制出了彩瞳，和美瞳長得很像，卻能夠使色盲看到色彩，這兩項都是無與倫比的成就。”

“她很高興，她樂于給予她的試驗品一些甜頭，于是她的試驗品表示自己想要學畫畫?！?/br>
“她給試驗品請了一個年輕的什么都不懂看起來很好懂美術(shù)老師，這個年輕的美術(shù)老師是一個極有天賦的老師，當她第一眼看到試驗品的時候，她的眼睛在發(fā)光，因為她看到了她所尋求的藝術(shù)品?！?/br>
“她耐心地教導(dǎo)著恍若一張白紙一樣的試驗品如何畫畫，如何運用色彩，如何將自己想畫的東西表現(xiàn)出來，如何進行創(chuàng)作，如何設(shè)計?！?/br>
“她為了讓她的藝術(shù)品更加地完美，她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情，她很會運用自己的資本，她用自己的魅力，將試驗品偷偷帶離，藏了起來?！?/br>
“天才年輕美術(shù)家與天才科學家的戰(zhàn)斗的戰(zhàn)利品就是那個又可以當試驗品又可以當藝術(shù)品的孩子，她們斗爭了很久，而那個孩子也才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也才漸漸學會如何離開培養(yǎng)艙生活。”

崔易宴這時扭過了頭，他看向了路遲，發(fā)現(xiàn)路遲的眼似乎是濕了，他不經(jīng)伸出了手，他將雙手覆在了路遲的眼睛上，手心摸到了些微的濕潤，他心里微微一動，他嘆了口氣，沒有將自己的手拿下來，偏了偏頭繼續(xù)說這個故事。

“她們一個是他生母，一個是他母親，她們一個教會了他如何生存，一個教會了他如何活下去。”

“他有常人沒有的優(yōu)渥的物質(zhì)生活，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他曾經(jīng)穿鞋都覺得磨腳。”

“他不喜歡與人接觸，他們總會發(fā)現(xiàn)他與他們是不一樣的，他曾看不見彩色，他花了很久的時間去記住那些在普通人眼里是常識的顏色知識，為的是能夠少做兩次稀奇古怪的試驗，甚至到后來能夠看見彩色，他的第一反應(yīng)，也不是相信眼睛所看到的顏色，而是相信自己腦海里記住過的顏色?！?/br>
“他有很多缺點，應(yīng)該說是幾乎沒有優(yōu)點，他膽子不大，害怕打雷，因為有一次雷曾經(jīng)劈到過實驗室，培養(yǎng)艙差點觸電，他也不懂怎么和人說話，他沒有正常的長大，不知道和人應(yīng)該談?wù)撔┦裁?，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什么過去的人，也沒有那么多色彩斑斕的回憶?！?/br>
“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去相信一個人?！?/br>
“他也沒有勇氣去接近人，只會不停地毒舌瞎說，很容易惹人生厭?！?/br>
“他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他喜歡自己，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喜歡他，所以他喜歡上了設(shè)計衣服，喜歡上了打扮，他希望自己每一天都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自己，他喜歡對著鏡子說話，當他看到鏡子里不同的自己的時候，就仿佛擁有了很多個不一樣的朋友?！?/br>
“他其實只是想和每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樣，簡簡單單地活下去，普普通通地認認真真地過每一天。”

“然后能夠普普通通地工作，能夠普普通通地吃飯睡覺，不用擔心有一天又被當做試驗品，不用擔心有一天又被當做藝術(shù)品?！?/br>
“如果可以的話，他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勇敢一點，然后讓自己學會怎么變得坦率一點，然后可以普普通通地和人交談，擁有幾個朋友，然后普普通通地慢慢老去?！?/br>
“因為他沒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可以言說的過去，所以他就沒有資格擁有普普通通的未來了么？”

“普普通通就這么難么？”

崔易宴能夠感覺到他的手心已經(jīng)濕了一片，溫熱的淚水不斷地劃過他的手心，像是劃過了他的心上，從來都沒有一個人為他哭過，而他自己也從來都沒有哭過，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安慰他，就像他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主動向別人要一次夸獎，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肯定過他，他知道沒有期待就不會擁有失望。

他松開了手，就看到了路遲濕漉漉的雙眸，若是他現(xiàn)在戴上了彩瞳，看到路遲眼睛應(yīng)該會是像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吧。

他想著不禁失笑，他看著路遲抽了抽鼻子，抽泣的聲音落在了他心上，像是雨滴嘀嗒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