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是歡喜。

他走到桌邊，寶包接過小虎，一邊哦哦哄著，一邊端起一小碗油茶喂它。顧重明便端著另一只碗坐在一側(cè)，瞅準(zhǔn)時機(jī)喂寶包。

司幽不由地微笑，這些年來，他們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樣過的。

夜色已深，寶包本就困了，吃過一頓美食越發(fā)犯迷糊，依偎著小虎身上厚實的皮毛，眼睛都半閉上了。

顧重明將兩個小東西一起抱進(jìn)臥房，司幽猶豫片刻，覺得自己對孩子來說仍算外人，怕貿(mào)然進(jìn)入臥房會影響孩子睡覺，便默默地將桌上的碗拿去廚房洗了，然后坐在堂屋等。

他不太能拿得準(zhǔn)現(xiàn)下的心情。

過去一千多個日夜，他思念顧重明與孩子，拼命渴望著哪怕只是須臾的重逢，想到極痛就借酒消愁麻痹自己，等酒醒了就繼續(xù)想。

他越想就越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越覺得不可能就越想，但是今天，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他們又相聚了。

像做夢一樣，司幽根本不敢相信。

這座人煙稀少、多雨潮濕的邊陲小鎮(zhèn)，更給這夢境添上了霧蒙蒙的意境。

他生怕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動作，這個極為珍貴又極為脆弱的夢就會破碎。

所以此時他失神地想著剿匪平寇的安排，想著方才路上所見的房屋磚瓦，想著那間粥鋪里有多少個鍋多少張桌多少把椅，就是不敢去想顧重明與孩子。

那太溫暖、太甜蜜了。

那樣溫暖甜蜜的東西，怎么可能屬于他呢？

他心如亂麻，以至于沒察覺顧重明已經(jīng)從臥房出來了。

顧重明也刻意輕手輕腳，不僅是怕吵醒孩子，更是想安靜認(rèn)真地看看司幽。

上午在人群中太過喧鬧，之前在雨夜里不夠清晰，方才要顧著孩子分不出全部的心意，唯有現(xiàn)下，他終于能拋卻一切雜念，好好看一看放在心底三年的大幽。

大幽坐在燈下，眉眼依舊驚艷，卻有幾分落拓偷偷藏在了眼角眉梢。

這幾年，他一定過得不好。

顧重明緩緩上前，司幽扭過頭來，既是無意識又是擺脫尷尬地柔和一笑。那笑容雖淺，意蘊(yùn)卻雜。其中多少滋味，便如烈酒入愁腸，猛地狠狠辣一遍后，百轉(zhuǎn)千回，濃得迷醉。

“孩子睡了？”司幽輕聲道。

“嗯?！鳖欀孛髀曰艁y地左右一看，“碗、碗呢？”

“我都洗好擦好了，還剩一碗油茶放在鍋里，明日給孩子熱一熱。”

“那是我留給你的！哎呀，一時忙亂忘了同你說！”

顧重明著急起來，不經(jīng)意露出些許從前的神情，司幽一下便恍惚了。

“我去給你端來！”

“不必！”

司幽站起身，神色略有躲閃，“我不餓，你、你陪我說說話吧。你不是……要同我解釋嗎？”

大幽想聽解釋，說明他應(yīng)當(dāng)并不怪自己。

顧重明怔怔地看著他，心中一點(diǎn)點(diǎn)泛出歡喜，“好，我同你解釋，就一邊喝粥一邊解釋好么？你淋了雨，喝一碗會舒服?！?/br>
顧重明堅持端來油茶，讓司幽在桌邊坐下，親眼看著他喝下兩口，聽他贊了一句“不錯”，才終于滿意了。

他坐在司幽身邊，目光巡過四周，想要找尋一個焦點(diǎn)。

“我親生爹是文國尚書令，當(dāng)時文國內(nèi)憂外患水深火熱，他與文國寧帝商議送皇子入越國為質(zhì)，以保邊境安寧，又不想真地送皇子，便讓一直住在鄉(xiāng)下的我假扮?！?/br>
“與越國商談得并不順利，那期間我在文國皇宮，也就是現(xiàn)在的大夏皇宮里過著和真皇子一樣的日子。后來事情終于談妥，我被送去越國，文國換得一時平靜，我爹加封太師，權(quán)傾朝野。”

“越國質(zhì)子府是曾經(jīng)一位犯官的宅院，我在那里一住就是十二年，雖有錦衣玉食，卻與囚徒無異?！?/br>
顧重明無奈地笑了一下，“越國亦是虎狼之地，朝是皇子爭儲、權(quán)臣結(jié)黨，我難免成為他們爭斗的工具，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身首異處。記得有一陣子，他們曾想讓我在越國留下子嗣，借以威脅文國，送來了許多公子美女，我便喝藥裝病裝體虛?？傃远?，拉攏也好陷害也好，我笑臉相迎裝傻充愣，磕磕絆絆戰(zhàn)戰(zhàn)兢兢，總算活了下來?！?/br>
顧重明嘆了口氣。

“唯一不錯的是，質(zhì)子府中有許多藏書，天上地下囊括四海，我沒事就讀書?！?/br>
“最糟的便是大夏攻入文國的時候，當(dāng)時越國新帝登基，以為大夏要一路南征，嚇得不行，又擔(dān)心我會引來文國殘存的勢力，于是決定殺了我向大夏示好?！?/br>
司幽一驚。

“毒/藥交給了一直侍奉我的侍從?！?/br>
“我那侍從從前服侍那府苑里的犯官，當(dāng)年本要連帶同死，正好我來了，越國便從死囚中將他提出來給我用。他說他因為我才多活了十二年，才得以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他感激我?！?/br>
顧重明面色哀婉，“他愛聽?wèi)?，愛搗騰臉譜，漸漸地學(xué)會了易容。他瞞著我喝下毒/藥，將自己易容成我，將我易容成他，讓我推著他的毒發(fā)后的尸身給外面負(fù)責(zé)驗身的人看?！?/br>
“我久困于質(zhì)子府，見過我的人不多，何況那時我是燙手山芋，沒人愿意碰，那些涼薄之人，更想不到這個世上會有人甘愿為他人而死……”顧重明的眼睛濕了。

“驗身很順利，我推著侍從走出質(zhì)子府，將他葬在山上。十二年，我終于出了質(zhì)子府，我都快不會在街上走路了……”

“當(dāng)時戰(zhàn)亂，我趁機(jī)用他的文牒偷偷回到了文國。進(jìn)入上安那日，正是城破之時。兵戈震天、人潮奔涌，我一個人站在那里，天下之大，卻不知何去何從。過去的二十一年好像是假的，我到底、到底是誰呢？”

顧重明即便再刻意輕松，此時也已氣息不順。

司幽聽得難受，問道：“所以顧重明是那個侍從的名字？”

“不，不是的。”顧重明堅決地?fù)u頭，“顧重明是我給自己取的名字，是因為你?！?/br>
司幽一震。

“因為在最絕望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我說過，你就像一束光，驀然一顧，重見清明。”顧重明扭過頭望著司幽，眼淚滑落。

“重明亦是重生之鳥，大幽，我想過一過屬于自己的日子，我想為我自己活，我想像你一樣那么威風(fēng)那么瀟灑……”顧重明抽泣起來。

“大夏對文國遺民很是寬宏，我在上安城幫人寫寫狀子記記賬，也能茍且偷生。后來巧合結(jié)識周文章，知道他辦的假戶籍很真，我便求他辦?！?/br>
“他辦戶籍是挑人的，而且不要錢，但要事成之后幫他做一件事。等我考中了進(jìn)士，他對我說他是皇上的謀士，皇上要整治你，他便讓我接近你，獲取你的喜歡和信任，方便他們?nèi)蘸笮惺?。?/br>
“大幽，”顧重明期期艾艾看著司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