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湛朝周慕真的方向看過去，對方顯然有些不太高興，面上凝結(jié)著一層霜色，之前還作出的溫和表情全然不見。

周慕真將照片放回琴蓋上，用之前的絨布將整個鋼琴罩了起來。他斜靠在鋼琴邊上，拿下自己的眼鏡，雙手交叉抱在胸口。問出了正題：“你來干什么？”

“我……”顧湛啞口無言，自己的確沒有明確的理由過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慕真，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子寒氣，直叫人不敢靠近。對方狹長的雙眼仿佛就是為了射出這般犀利的目光而誕生的，顧湛咽了咽口水。

四下放著的箱子和門外的垃圾袋，這是不是意味著周慕真要走了。

對啊，這次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阻止周慕真離開嗎！

顧湛忽然抬起頭，目光直接周慕真。

“我，我是想讓你別走。”說出來的話還是有幾分結(jié)巴，顧湛放下書包，往周慕真的方向走了幾步，“我讓我媽幫忙開除張雨士了，你不用怕再會有人泄露你的秘密了！我會，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顧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他的確看到了周慕真臉上一閃而過的，嘲諷的，笑容。

“顧湛，你知道老師們眼中你是什么樣的嗎？”周慕真忽然問道，但他似乎不打算給顧湛回答的機會，“你是個惡魔。”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只是個看起來有些幼稚的學生，因為眼神中的純真和干凈是騙不了人的。但是我現(xiàn)在居然有一刻跟他們產(chǎn)生了同樣的感覺，或許你惡魔的地方根本就在于，你總是固執(zhí)己見地想做自己想做的，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甚至你自己都沒考慮過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只是腦子里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然后就會去做。這可能在某些時候是優(yōu)點吧，但現(xiàn)在，不管是你突然找上門來也好，還是你突然跟我說把張雨士開除了也好，你有經(jīng)過我的同意嗎？

你說你站在我這邊，可是你有想過我怎么想嗎？”

顧湛感覺自己的雙腳被死死地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半分，臉上的表情也化為了驚訝的凝固。顧湛很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周慕真說的句句屬實，自己竟然一個字都無法否認。

“可憐的幼稚鬼?！敝苣秸孀呱锨皝恚瑩炱痤櫿恐胺旁诘厣系臅?，不由分說地塞到了顧湛懷中。

顧湛以為周慕真要下逐客令了，有些灰溜溜地，想要背起書包走。卻沒料到意料之外的，溫暖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頭頂。

“謝謝你。”

這一刻，顧湛徹底不懂周慕真了。他抬頭看向周慕真，對方的神情還是冷漠，但那雙眼睛好像在透過自己看著什么。為什么周慕真要把自己數(shù)落一遍，然后再對自己道謝呢？

周慕真的身影好像化為一團迷霧，顧湛伸手過去，卻什么也抓不住。但他確確切切地感受到頭頂?shù)臏囟攘?，如此的溫暖，好像被一汪旭日下的海水包裹著?/br>
但下一秒，顧湛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請出了周慕真的家門。他在周慕真的家門口呆了很久，動也不動地看著門上釘著的門牌號，腦子里一片空白。

門內(nèi)，周慕真頹唐地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手摸著臉，仿佛想要自己清醒一點。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該生氣，分明對方做了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不是么？這樣一來，自己也沒必要離開這里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要這么生氣呢？

可能是因為顧湛總是讓周慕真回想起安妮塔一次又一次任性的胡作非為，大段大段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他的拳頭用力地錘向桌子。

安妮塔已經(jīng)死了。

周慕真，安妮塔已經(jīng)死了。

為什么不能像安妮塔希望的那樣，不讓過去束縛自己呢？

可是為什么，顧湛的某些地方，可以這么像她？

☆、17大腦入侵者

今晚就好像之前的無數(shù)個夜晚那樣無法入睡。

顧湛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強閉起雙眼，卻無法讓自己的大腦停下思考。可大腦里的東西亂糟糟的，怎樣都梳理不下來，就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團，這邊還打著結(jié)，而那邊已經(jīng)被咬斷了。

突然，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顧湛心想著反正自己也睡不著，干脆開了小臺燈，拿著手機看了起來，是一個陌生人添加好友的信息。顧湛點進頁面，發(fā)現(xiàn)對方的信息欄都空空的，什么也沒填。他便以為是網(wǎng)絡上那種以隨便加人為樂趣的無聊的人，沒想到在顧湛沒有點同意的情況下，添加好友的信息不停得彈出了一條又一條，全是一個人。

心想著可能是誰的惡作劇，但又不想讓它一直彈出消息，顧湛干脆地點了拒絕。他看了看手機左上方小小的時間，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都這個點了，就算是正經(jīng)來找自己的，也肯定沒什么好事。

更何況，如果是更急的情況肯定會直接打電話，而不是一味的發(fā)送一個什么備注都沒寫的好友請求。

在顧湛點了拒絕的半分鐘以內(nèi)，手機的消息不再彈出了。但就在顧湛打算關(guān)了手機的時候，手機又猛地震了一下。這回，好友請求上寫了備注。

“體育張老師?！?/br>
張雨士？他加我干嘛……？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顧湛將手機直接關(guān)了機，打算無視這個好友請求。不管怎么說，這樣的行為太滲人了。顧湛腦海中突然飛速出現(xiàn)各種警匪片里犯罪嫌疑人的各種殺人前預兆，可自己不過是偶爾撞見了一件即將發(fā)生的案子，應該還不至于想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吧？

顧湛差點忘了，自己剛讓自己的母親去開除張雨士，這樣張雨士想對自己不利就完全順理成章了啊。

他看向被自己扔在床頭柜上的，已經(jīng)關(guān)機的手機，心中的黑洞越放越大。突然，一個細微的聲音在窗戶的方向響起，他反射性的轉(zhuǎn)頭去看，窗簾牢牢地拉著，厚重的窗簾布完全遮住了外頭試圖照射進來的月光。

緊接著，窗戶上被敲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回，清脆而利落，就好像是有人在用石頭砸一樣。而且這樣的敲擊聲并沒有停止，反而聲音越來越沉重，就好像往窗上砸石頭的人距離窗口越來越近一樣。

顧湛雙眉緊皺著，就在扔了第二十五下之后，那聲音夏然而止。他捏緊自己被子的被角，因為用力使得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然后，他聽見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恐懼的黑洞被無限放大，顧湛一把將自己的被子掀開，一個咕嚕坐了起來，然后快速地扯開了密閉的窗簾。

“唰——”

瞬間整個房間被零零落落的月色照亮了一些，一個巨大的黑色聲音趴在窗前，正在從自己的包中尋找一些可以打開窗戶的工具。對方意識到窗簾被拉開，安然無恙地朝著顧湛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