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

他緩緩地張開五指，松開拽住陸昀小臂的那只手，在走廊燈光背面的陰影中沉默寡言地垂下頭來。陸昀抬手推開身側(cè)的書房門，率先邁入門內(nèi)以后，才不咸不淡地回過頭來問他：“進來還是不進來？”

陸西嘉垂著頭沒有回答他。兩秒時間以后，陸昀僅有的耐心終于耗盡，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從門外的那條邊界線上拽了進來。陸昀關(guān)掉書房天花板上的燈往里走，房間內(nèi)陡然陷入黑暗，陸西嘉倉皇追著視線中最后一點的輪廓跟上去，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掌心不放。

陸昀走至書桌前停下腳步，俯身扭開桌邊的臺燈，暖黃色的燈光沿著空氣傾瀉而下，無聲無息地將兩人包裹在其中。陸昀轉(zhuǎn)身將陸西嘉抱起來放在書桌上，抬高暖黃色的臺燈照向他仍舊低垂的臉，語氣平平地叫他的名字：“陸西嘉，你沒有什么想要對我說的嗎？”

有啊，陸西嘉飛快地在心中接過話，太多了。譬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有問題的，又譬如說你是在什么時候知道的。或者是你會責怪我不聽你的話嗎，又或者是你提前回來不會對公司事務(wù)造成任何不利的影響嗎。

然而最終他卻什么也沒有說，他只是在淺黃色的燈光下緩緩抬起臉來，黝黑黯淡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陸昀，嗓音又干又澀地開口：“我已經(jīng)不是陸家的寶貝了?！?/br>
陸昀望著他沒有說話。

陸西嘉咬著牙關(guān)直視他的眼眸，眼角有淡淡的紅意慢慢洇開，喉結(jié)輕輕滾動，語氣中隱有哽咽：“你還是我哥嗎？”

“不是了?！标戧澜K于緩緩開口，“我不再是你的親哥哥了?！?/br>
陸西嘉目光微微一滯，眼底的光芒慢慢消減下來。似乎就連身側(cè)臺燈里散發(fā)出來的融融黃光，也不再能照進他的眼睛深處。

陸昀倏地斂起眸光，傾身用力地抱起他，“陸西嘉，有件事你必須要記清楚?；蛟S從這一刻開始，我將不再是你哥。但是我永遠將會是比你哥更加重要的存在?！?/br>
這天晚上，他們在主臥的大床里**。陸昀吻過他的眉骨和鼻尖，吻過他的嘴唇和下巴，吞沒他的模糊囈語和低低喘聲，摩挲他的脖頸和鎖骨，用低啞暗沉的嗓音在他耳側(cè)道：“你已經(jīng)不是陸家的寶貝了，你還是我的寶貝?！?/br>
陸家老宅主臥里的燈點了整整一夜。一來是為這些年在陸西嘉身上所傾注的感情，二來是為親孫子落在別人家里生活了十幾年。陸老爺子當夜里就要打電話給陸又寧，被陸老太太以陸昀留下的話為由，阻攔了下來。老爺子上了年紀扛不住，最終還是在天色將亮時陷入了昏睡中。

老太太因著陸西嘉和陸昀的話整夜難眠，腦中浮現(xiàn)的一會兒是陸西嘉的模樣，一會兒又是陸又寧的臉。內(nèi)心情感和理智的天平始終搖擺不定。養(yǎng)了十幾年的孩子感情不是說丟棄就能丟棄，更何況她向來就看不得陸西嘉吃一點苦，受一點委屈。

只是不將陸又寧認回陸家來，卻又如陸老爺子那般所說，更是對不起她的親生兒子與兒媳。若是陸又寧要以陸家小少爺?shù)纳矸莼氐疥懠襾恚懳骷卧陉懠冶囟ㄊ遣辉儆腥魏稳萆碇帯?/br>
陸老太太心中苦澀滿溢出，心底更是五味陳雜地邁著步子推開臥室門往外走。甚至不由自主地埋怨起自己來，若是當初將陸西嘉接回家來，不對他那樣百般溺愛和縱容，此時即便陸西嘉孤身離開陸家，大概也不會在未來的生活里遭遇過多苛刻。

不過總歸現(xiàn)在仍舊還有陸昀在。當初讓陸西嘉與陸昀緩和關(guān)系，無非是為了以后她與老爺子不在人世時，對陸西嘉的未來做出的未雨綢繆的打算。不想眼下卻是誤打誤撞地用在了這里。

陸老太太面上的愁容稍有消減，她出了臥室扶著樓梯緩緩走下一樓，恰巧看見廚娘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從廚房里出來。她邁入飯廳扶著桌角在桌前坐下來，示意來回忙碌的廚娘將桌上的雙人份早餐撤下去一份。

廚娘似有所覺般抬頭朝二樓的方向看一眼，“老先生還沒起嗎？”

陸老太太半闔著眼眸輕聲解釋道：“昨天夜里睡得有些晚?！?/br>
廚娘將手中的餐盤放回桌上，雙手拽著身前的圍裙猶豫數(shù)秒，語氣含糊地開口問道：“老夫人和老先生有煩心事？”

一句話問完以后，卻見陸老太太陡然抬起頭朝她看過來，略顯蒼老的目光里飽含肅然和敏銳。廚娘心中暗暗篤定下來，又神色遲疑地開口問：“是關(guān)于小少爺?shù)氖聠?？?/br>
陸老太太抬起眼皮定定地望向她，“你知道什么？”

廚娘彎下腰附到老太太耳朵邊上，對她說了那天早晨看見陸昀和陸西嘉雙雙穿著睡衣，衣衫不整地從陸西嘉臥室里走出來的畫面。

她來陸家做事亦是有好幾年，陸昀與陸西嘉之間關(guān)系如何更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且不說兩人雖然近來關(guān)系有所好轉(zhuǎn)，但轉(zhuǎn)變得這樣快也實屬是令人匪夷所思。她略有緊張地搓了搓手指，斟酌著話語開口，“我是從農(nóng)村里出來，我們那地方就算是家里沒有多余的炕，也沒有年齡這樣大的兄弟晚上一起睡覺的事?！?/br>
農(nóng)村出生思想保守的她自然沒有將陸家親兄弟朝那一方向想，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太對勁，上上下下里都透著明晃晃卻又說不上來的古怪，回頭便在心里頭多留了一個心眼。

陸老太太聞言卻是神思一震，端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出任何話來。所有想不通的細節(jié)通通變得清晰透明起來，所有曾經(jīng)輕易忽略過去的畫面都變得飽含深意起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陸老太太面容恍惚地念叨出聲，整個人如同陷入了魔怔里，眼神發(fā)直而渙散地落在虛空里，心臟如同在海水里浮浮又沉沉。直到許久以后，她終于喃喃自語般開口，聲音輕到旁人幾不可聞，“也好，也好……這樣也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頭來也還是陸家的孩子……”

她抬起頭來怔怔地望向二樓臥室的方向，心中不知道在計算些什么。半響以后，她面色如常地收回視線看向身側(cè)神色恭敬的廚娘，瞇著眼睛語氣不明地問：“難道大少爺沒有警告過你，在這個家里做事，有些話是不能隨便亂說的嗎？”

廚娘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數(shù)秒以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大、大少爺是對我說過，只是大少爺常年不在家里住，這些天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告知您一聲比較好——”

陸老太太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語氣冷淡地出聲打斷她：“你來陸家這么久，難道還弄不清楚如今陸家當家的人是誰？陸家會給你預(yù)支剩下半年的薪水，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明天從這里離開吧?！?/br>
陸家發(fā)生的事情陸西嘉豪無所覺。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日光耀眼，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