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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栗色的高馬尾甩開了,不肯被艾文濤碰,艾文濤手抬起來又放下,賠著笑,也沒轍,好歹看著眾人把她伺候上馬了。旁人急道:“你傻啊翁蘭,看見馬蹄不知道躲??!”甘霖瞧著周子軻騎著馬在前頭走了。“你剛才跟他說什么?!备柿剌p聲問小艾總。小艾總說,沒說什么啊。“哦,我問他湯貞那些事都真的假的,聽著怪嚇人的,”艾文濤講,皺了眉,“結果他說你想太多?!?/br>甘霖甘老板一聽,反而愣了。周子軻下了馬,那韁繩還在他手里。四下沒什么人,周子軻把手里韁繩找了棵樹干一拴,又走了兩步,在樹底下草叢里尋個地方坐下了。他索性朝后躺下。可能他覺得很累了,他有點想睡??刹恢涝趺矗瑥膭偛砰_始他腦子里來來回回就那么一句。“梁丘云現在對你好嗎?!?/br>“挺好的?!蹦莻€人說。周子軻平平靜靜躺在草地里,他睜著一雙眼睛,隔著頭頂層層疊疊茂密的樹冠,望這片大山,以及更遙遠的天際。周子軻兩個眼珠在因缺乏休息而變得干澀的眼眶里來回動,他幾次深呼吸。他嘴里突然無聲地罵出一句臟話來。誰也不知道他這蹦出來一句是在罵什么。罵人,罵天罵地,還是罵這片山這片景。他走得這么偏僻,也沒誰能聽見他說話,到頭來,倒像是他找個地方自個兒罵自個兒,在家里罵不痛快,出門更受不了了,非要再罵幾句,就罵給自己一個人聽。艾文濤找了半天才在樹底下找到周子軻的人影。他接了通意想不到的電話,這一時間轉交也不是,不轉交也不是。“說和湯貞有關,找你的,你接不接?”周子軻坐在草叢里,抬起頭,看了艾文濤兩眼。肖揚在電話里上來就說:“是周子軻聽電話嗎?你知不知道湯貞老師要去這周末的海島音樂節(jié)啊。”周子軻聽著。“和我有什么關系?!?/br>“哦,沒關系啊,”肖揚在電話里直接笑了,“沒關系就沒關系唄。那什么,那天去你家,看你客廳窗簾挺好看的,就想著順口——”艾文濤看著他哥們兒直接把手機給他扔回來了。艾文濤瞧出周子軻心情不好,正好朋友又來電話催。艾文濤問周子軻,晚上有個局,在誰誰誰家的夜店,去不去,大家伙畢業(yè)以后也好久沒見了。周子軻坐在艾文濤董事長辦公室外的走廊長椅上,低頭又拿火點煙。好巧不巧,有其他貴客也進了這樓層來,專程來跟小艾總道別。丹霞實業(yè)向總的獨生女,向虹,隔著走廊老遠聽見艾文濤說晚上夜店有局,她飛一般過來了,說什么也要一起去。艾文濤樂了。“正好,多叫幾個你閨蜜,長好看的,氣質好的,高貴點的,全叫來?!卑臐退f。向虹點艾文濤的額頭罵他:“直男癌!”艾文濤一臉冤枉,壓低了聲音:“我又不給我自己癌!”向虹臉上帶笑,眼神不經意一瞥,瞥見坐人群外面的周子軻了。董事長辦公室里電視機開著。一則廣告正在播放。廣告的主人公站在海邊,穿著件白襯衫,還有椰子樹印花的沙灘短褲。他看上去很年輕,十七八歲的樣子,已經渾身濕透了,可還有人朝他身上玩鬧似的潑水。主人公躲著水,手心朝鏡頭攤開了,五顏六色的小貝殼摻在沙里,捧在他的手心。話筒收音是陣陣海浪和風聲,主人公半瞇起的眼睛叫兇猛的陽光照成仿佛透明的顏色。接著鏡頭一搖,就在他左手邊的不遠處,沙灘上已經堆起了一座沙堡。沙堡的建造者,另一位主人公,還在給沙堡壘新的城墻。剛剛那位穿白襯衫的年輕人到沙堡前面彎下腰,他把手里捧的貝殼一個個安在沙灘上。他拼出一個單詞,“MATTIAS”。最后一個“S”拼了一半,他手里沒有貝殼了。倒是另一位主人公,從自己沙灘褲的口袋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沒摸著,最后干脆摘下自己胸前的名牌。他把寫有“梁丘云”三個字的名牌隨手一掰,掰成數塊,低頭把“S”的最后一部分補足了。海浪聲逐漸遠去,海灘上只剩一座城堡和拼得歪歪扭扭的單詞。一行字從畫面中間浮現,如同潮水漫溢上來。Mattias,點滴十年。艾文濤推開辦公室的門,正想拉周子軻進來喝口水再走,結果迎面看見電視上放的廣告。十七歲的湯貞在電視屏幕里正朝外看。艾文濤二話沒說把門關上了。“走走走,走走走,哥們兒,咱走了,走走走?!?/br>是艾文濤在門外起哄。人潮離場了。第66章泡沫8夜里十點多的時候,馬場董事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一臺電視機在里頭徹夜不眠地開,新聞節(jié)目正滾動播放一則時事快訊。“……遠騰物流的搜貨船在護城河東段河底打撈出一具無名男尸,經檢方初步調查判斷,確認為去年年底在東護城河車禍一案中失蹤的二十九歲男子方遒?!?/br>甘霖深夜邁出汽車,舉目四望,盡是參差的黑色竹影。他手提著錦盒,在值班人員的帶領下出了停車的竹林。據引路的人講,家主今日特地在家設宴待客:“請了幾位南來的廚子,從昨兒起就開始準備了,說甘先生您要來,怎么也得做點可口的家鄉(xiāng)菜?!?/br>宴客廳的窗縫里透出些男男女女的歡笑聲。“……有些人是什么,是和魔鬼交換了條件,用有限的生命,換取了他命里本不該有的才華?!?/br>“傅先生這個說法霸道了,什么叫命中該有,什么叫命不該有?!?/br>“他命硬,他就該有,命不夠硬,還偏要那么多才華的,到頭來十有九個要折到自己手里邊。這就叫‘慧極必傷’?!?/br>后廚里頭還一團亂,男主人請來的南方廚子,女主人請來的西洋廚子,把大廚房一切為二,各占一半。十幾個幫工在里頭轉著圈忙碌,倒是幾個臨時拉來的小工忙里偷閑,聚在墻角偷摸看起電視新聞直播了。“感謝人民警察。”電視機音響發(fā)出一把蒼老的、飽含沙礫的聲音。新聞直播的鏡頭在搖晃中磕磕碰碰,又穩(wěn)定下來,鏡頭中央,一位身著舊西裝的臃腫老人深陷在輪椅里。他眼角嘴角道道深紋溝壑,切割他飽經風霜的面容。頭發(fā)花白,嘴唇深抿,眼睛渾濁,眼袋下垂。狹小的輪椅支撐著他垮塌下來的巨大身軀。屏幕一側打出一行文字:前新城發(fā)展集團董事長方曦和(51)太多人擁擠,鏡頭捕捉不到畫面焦點。只聽得一群記者在畫面外高呼,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