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大口喘著氣，吐口盡是白霧，“楚楚姑娘，你快坐下休息，待休息好了我們再去尋寒雪草?！?/br>
    言楚楚依言坐下，大口大口呼吸著。

    尹一的視線落在她磨破一層皮的鮮血淋漓雙掌間，眸色漸暗，思忖不過片刻，他毫不猶豫從衣袍上扯下布條，然后半蹲在言楚楚跟前，“你這手得包扎一下，否則再這么下去會廢了的。”

    言楚楚一驚，忙道：“我自己能行?！?/br>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打算從尹一手里拿過布條自己包扎，這才發(fā)現(xiàn)那只手痛得厲害，一動就開始流血。

    尹一自然沒讓她得逞，動作利落地幫她包扎好左手，又扯下一塊布條包扎右手。

    言楚楚看著他嫻熟的動作，有些驚訝，“你們從前經(jīng)常這樣？”

    尹一點(diǎn)點(diǎn)頭，“以前在培訓(xùn)基地，每天傷個四五回是常有的事，若是自己不學(xué)會處理那些傷口，可就沒法活著出來了?！?/br>
    尹一口中的“培訓(xùn)基地”便是泰和帝秘密培養(yǎng)暗衛(wèi)的蒼巖山，但這些是每個錦衣衛(wèi)必須守口如瓶的秘密，因此，他沒有直說。

    言楚楚一陣唏噓，“原來你們錦衣衛(wèi)前期培訓(xùn)這般殘酷?！?/br>
    尹一道：“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言楚楚是個不太懂得如何安慰男子的人，她垂目看著自己兩只已經(jīng)被包扎好的雙手，只好跳開話題道：“我休息好了，咱們是否現(xiàn)在就開始尋寒雪草？”

    “不?！币坏溃骸澳憔妥谶@里，我去尋?！?/br>
    “那怎么可以？這太危險了?！毖猿南聮吡艘谎郏@里雖是頂峰，可冰堅(jiān)路滑，極其危險，寒雪草必定生長在崖下的峭壁上，要想輕易尋到，必須往邊緣去。

    頂峰的整個路面都鋪著厚厚的冰層，連走路都尤為艱難，若是去了懸崖邊緣，因滑落下去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想到這里，言楚楚更加不同意尹一單獨(dú)行動，“要去一起去，否則我們之間無論誰死了，另一個也下不去，只能在這里陪葬?！?/br>
    尹一修長的劍眉微擰，妙目間閃過一絲莫名情緒，辨不清是欣喜還是心疼亦或是別的什么。

    “好。”幾乎沒經(jīng)大腦思索，他竟緩緩?fù)鲁隽诉@個字，出口方才醒覺過來自己說錯話。

    “抱歉?！彼s緊解釋，“我并非那個意思，你還是等在這里罷?！?/br>
    言楚楚已經(jīng)站起身，笑道：“無妨，這么高的山峰我們都配合著上來了，難不成要讓我在最后的關(guān)鍵時刻放棄？”

    尹一說不過她，只好輕輕一嘆。

    “走！”言楚楚慢慢挪動腳步，“我們二人一起尋，這樣的話若是一方有難，另外一方還可及時搭救?！?/br>
    尹一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兩人都保持著高度警惕緩緩走向崖邊，尹一讓她在距離崖邊三尺之外就站住，他自己探身去看，如此反復(fù)數(shù)十次，兩人幾乎把整個頂峰都轉(zhuǎn)便了才終于在有石塊凸起的一處峭壁上看見寒雪草。

    這種突然得來的欣喜讓言楚楚雀躍不已，她推開尹一，“我來吧！”

    身子才往前挪了一步就被尹一緊緊扣住手腕。

    言楚楚一怔，回過頭來，見尹一凝視著她，眉眼間露出幾許不悅，“我是男人，這種時候哪有讓女孩子出手的？”

    言楚楚道：“可是你方才已經(jīng)消耗了不少體力，我擔(dān)心你會支撐不住?！?/br>
    “無妨?！币恢饾u松開她，輕聲道：“聽話，你就在這里等著，我一定會平安帶著寒雪草上來的?！?/br>
    言楚楚掙扎幾番不得果，只好放棄，親眼看著他縱身而下飛至寒雪草所在位置。

    這一處峭壁因山勢原因并沒有被雪覆蓋，而是露出大塊大塊的黑色巖石。

    寒雪草生長在兩塊巖石縫隙中間，對于輕功高強(qiáng)的尹一來說，想要輕易采摘到并非難事，可他未料到那一處的巖石竟有松動，因而寒雪草才剛到手，尹一的身子便失衡了，轉(zhuǎn)瞬直直往下落。

    站在上面目睹了這一切的言楚楚頓時驚得面無血色，她以最快的速度將繩索放下去，大聲呼叫，“尹一大哥，快抓住繩索！”

    尹一手里緊緊攥著寒雪草，腦袋里卻眩暈得很，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喚他，可他怎么都聽不清，耳邊全是凌厲如刀的疾風(fēng)，仿佛要生生將他的耳朵剜割下來。

    “尹一大哥！”

    耳邊又傳來焦急的呼喚。

    是誰呢？

    他一時沒想起，只知意識模糊得厲害，雙目被強(qiáng)勁的風(fēng)侵襲著，怎么都睜不開，無法看到周圍景象。

    言楚楚看著尹一逐漸下落至模糊的身影，她心一橫，縱身躍下，依著繩索和輕功加快速度，于寒如冰刀的勁風(fēng)里疾馳，面上和雙耳被冷刀子生生刮出血痕來，她不管不顧，還是拼了命往下落，終于在半崖處接到尹一飄落的身子。

    幸好，寒雪草還在。

    言楚楚松了一口氣，拼著最后的內(nèi)力抱著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尹一飛下山崖平安落地。

    *

    尹一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

    他四下掃了一眼，屋內(nèi)陳設(shè)很簡陋，也很眼熟。

    這里是南雪山附近的村莊。

    掙扎著坐起身，尹一揉了揉太陽xue，回想雪峰上的種種畫面，卻只想起來自己失足落下懸崖，后面的事卻全然不記得了。

    霍然一驚，尹一迅速起身推開門，卻見言楚楚已經(jīng)在外等候多時，她手里拿著幾個熱乎乎的烙餅，見到尹一出來，驚喜道：“尹一大哥，你終于醒了?！?/br>
    想起自己的失職，尹一有些慚愧，忙緊張問：“楚楚姑娘，寒雪草可還在？”

    “你放心?！毖猿π?，“已經(jīng)成功到手?！?/br>
    尹一瞧見她面上有細(xì)微傷痕，“你……如何受傷的？”

    言楚楚笑道：“雪峰上的風(fēng)過分強(qiáng)勁，刮傷了。”

    她并沒有說是她救了他。

    說完，她遞了烙餅過來，“如今冬日，這里的村落又偏僻，沒什么能果腹的，你先吃些這個充饑，待你恢復(fù)體力我們就馬上啟程，想來應(yīng)該能在除夕之前到達(dá)金陵城了?！?/br>
    尹一垂目，看著言楚楚遞來的烙餅，又看著她雖粗略清洗過卻還滿是傷痕的掌心，眸光微微閃爍片刻，“你呢？可曾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