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昊被梵越帶走這件事，景瑟并未對(duì)下人們說實(shí)話，只道是送給了山后一戶人家養(yǎng)著。

    這莊子上幾乎都是蘇傲玉的人，本就對(duì)昊昊沒多大關(guān)心，聽她這么一說，也就信了。

    流云一下子變了臉，忙屈著身子，“大小姐恕罪，是奴婢失言?！?/br>
    景瑟擺手，眉眼間隱約有些倦色，“罷了，你退下去?！?/br>
    流云再不敢多言，快速將剩余的炭添入火盆退了下去。

    眼見著流云走遠(yuǎn)，晴兒才挪了幾步靠近景瑟，輕聲道：“大小姐，流云這丫頭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壞心眼兒。”

    景瑟笑笑，沒吭聲。

    自醒來的一天起，她就知道流云這丫頭很不錯(cuò)，但也僅僅是覺得她在蘇傲玉這樣喪心病狂的人手下討生活還能殘存著一絲仁心實(shí)屬不易。

    若論及旁的，這小丫頭恰恰是最不能留在身邊用的。因她過分老實(shí)，做任何事都喜歡一根筋，這種人可能對(duì)主子比較忠心，但也容易死在這份忠心上。

    景瑟前世喜歡我行我素，死的時(shí)候卻牽連了全家人。

    這一世既是為了復(fù)仇而來，她就沒打算留隱患在身邊，軟肋和累贅這兩樣?xùn)|西，她是決計(jì)不能要的。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明夏就滿臉喜色地從外面小跑進(jìn)來，喘著白氣道：“大小姐，右相府派人來接咱們了呢！”

    景瑟抱著個(gè)青銅狻猊暖手爐，這是前幾日薛大姑姑從金陵帶來的。過去的五年多近六年里，這東西對(duì)她來說是奢侈物，寒冬臘月時(shí)節(jié)，丫鬟婆子們棉襖裹身，她只能點(diǎn)著油燈熬夜穿針引線，鞋底納了一雙又一雙，繡活做了一件又一件，為的，只是能換幾個(gè)銅板攢幾角碎銀買上一匹棉料子給昊昊做身勉強(qiáng)能過冬的衣服。

    冷風(fēng)刺骨的時(shí)候，昊昊睡得不大好，她冒著大雪出去小樹林里撿干柴回來，被大雪侵襲過的樹枝潮濕難以點(diǎn)燃，且煙大，得好久才能著火取暖。

    那些年，她便是這樣一步一步將昊昊帶大的。

    那些年，丫鬟婆子欺主上癮，她這個(gè)右相府的嫡出千金大小姐活得好似街邊乞婦。

    那些年，右相府隔段時(shí)日便有人來，卻只是為了做做樣子給晉國(guó)公夫人看，從未有人真正關(guān)心問候她一句。

    若非她那一幅佛經(jīng)，晉國(guó)公夫人恐怕還被蒙在鼓里，蘇傲玉也不會(huì)為了保全面子迅速派了薛大姑姑送這么多過冬用品來。

    想到此處，景瑟無聲冷笑，薛大姑姑來之前，蘇傲玉恐怕還以為她臨時(shí)抱佛腳一次性將這么多年欠了景瑟的東西送來就能讓她感激涕零，同六年前一般將她視作親生母親。

    殊不知她千算萬算，萬萬算不到此景瑟已然脫胎換骨，今非昔比，她這點(diǎn)小把戲，又怎能為難得住驚才絕艷的當(dāng)朝女相？

    慢慢收斂了眼中的情緒，景瑟抬頭，看向明夏，故作疑惑地問道：“薛大姑姑前兩日才送了這么多過冬用品來，都還在庫(kù)房堆放著呢，怎么這會(huì)子右相府竟遣人來接我們了？”

    明夏搖搖頭，“奴婢不知。”

    景瑟站起身來，面色含笑，“既是母親派了人來，那我們便出去瞧一瞧?！?/br>
    明夏忙抬步跟上。

    晴兒自不便見客，索性留在了屋子里。

    景瑟出了門樓，得見外面停放著一輛馬車，馬車外整齊站了一群人，有丫鬟，有仆婦，有小廝護(hù)衛(wèi)，統(tǒng)共約二十余人。

    為首的是個(gè)身穿褐色衫子的圓臉?gòu)D人，景瑟的記憶中沒有此人，想來定是近幾年才入的右相府。

    那婦人仔細(xì)打量了景瑟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明夏一眼，上前行禮，“老奴是右相府前院接待的吳管事，奉了大夫人的命令來接大小姐回府?！?/br>
    景瑟微笑，“母親前兩日才遣人來送東西，今日卻又急匆匆讓吳嬤嬤將我接回去，可是府中有何大事兒？還是說……母親病了？”

    吳嬤嬤怔了一下，她雖是大小姐來莊子上以后才入的右相府，卻也聽府里的老人說起過這位大小姐從前在右相府時(shí)就已經(jīng)失寵了，為何失寵，她自然不得而知，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那就是老爺和大夫人對(duì)這位大小姐并不上心，此番若非薛大姑姑犯了事兒被楚王府送到京兆府扣押起來急需大小姐親自出面澄清，大夫人怕是從未想過要將大小姐給接回去的。

    從相府老人的閑話嘴里，吳嬤嬤早已將大小姐景瑟想象成了軟弱無能的草包，此時(shí)一見，卻發(fā)現(xiàn)竟是另一番光景，這位大小姐不僅不是草包，容貌還生得清麗驚心，與三小姐景宛白的國(guó)色天香不同，大小姐更像是孤傲于蒼穹之巔的清月，柳眉星目，雙眸炯炯有神，閃著慧光。

    方才大小姐的這一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讓吳嬤嬤覺得有些詛咒的味道在里頭，細(xì)聽下來，更像是大小姐在問她是否大夫人病重，接她回去是為了見上最后一面。

    再次打量了景瑟一眼，吳嬤嬤卻只見到景瑟眉目溫順，笑得和婉，這副模樣，哪里是嘴里能出刀子的毒女？

    甩甩腦袋，吳嬤嬤立即換上笑容道：“前兩日大夫人的確是遣了人來，薛大姑姑回去以后同大夫人說莊子上環(huán)境惡劣，大小姐清瘦了不少，大夫人心中疼惜大小姐，這不，馬上就安排了老奴帶著人前來迎接?！?/br>
    景瑟再次微笑：“母親今年還真是有心，也不枉我在這人煙稀少的莊子上孤零零過了六個(gè)寒冬。”

    第046章 出謀劃策

    景瑟這一句，再次讓吳嬤嬤一嗆。

    乍一聽，景瑟好似真是在夸贊大夫人疼惜女兒，可仔細(xì)斟酌，不難聽出她是在暗諷大夫人貫會(huì)做表面功夫。

    既然疼惜，為何前六年沒想過要將她接回去，反而是府里出了事兒有用得到她的地方才想起派人來假惺惺說這一番客套話？

    眉頭皺了皺，吳嬤嬤臉色不大好。

    雖說這次她們來迎接大小姐的確是因?yàn)榉谴笮〗阌H自出面不可解決右相府當(dāng)下困境，可說到底，大小姐也是大夫人的侄女兒，聽人說，前夫人去了以后，一直是如今的大夫人在精心照顧大小姐，直至她藥石無醫(yī)被送去忘憂谷。

    都說孝子不諛其親，大小姐話里話外這樣對(duì)大夫人明嘲暗諷，實(shí)在是有些過分。

    腹誹歸腹誹，不滿歸不滿，吳嬤嬤面上還是得保持著笑容。

    畢竟，這一次右相府遭難，眼前這位摸不透性情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