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男人咳嗽了一聲更加不自然，扭過頭道：我跟那家伙說他死了他不信啊喂，阿銀我就這么不可信么？

納豆小僧和泥田坊都不約而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逆柱因?yàn)樯眢w原因無法點(diǎn)頭只能眼珠子上下滾動，天井下觀察了一會，也慢吞吞地頷首。男人睜大眼，扶額道：你們這群混蛋。不管怎么說也是同胞，竟然這么不留情面。他覺得他的首領(lǐng)位置岌岌可危。

所以你要干什么？山姥直取重點(diǎn)，嚴(yán)肅地板起了臉：你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里，還想再次遷移么？

什么啦，我什么都沒說。無緣無故被斥了一回，男人無奈地輕笑。他伸出食指將大腿上站著的納豆小僧推得一踉蹌，說道：怕他迷路了而已。

不后悔就好。

山姥頓了頓就轉(zhuǎn)身出去了，看她的陣勢是要去接那個小孩回來。旁觀很久故意在假寐的蛇骨婆抬起眼皮，發(fā)現(xiàn)上位那人沒有再坐下去而是原地消失。在他們跟前直接施法很少見，這種突兀又古怪的舉動讓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件差點(diǎn)使他們妖怪一族滅亡的事。

八木坐在廊下，旁邊是倚著柱子吐著煙圈的山姥。由她蒼老的聲音敘述出來，只覺得聽得心臟一上一下，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啃咬著自己的骨頭，拖著自己往地獄里送。說到底八木只是一方來客，而且是不太友好的，從那些妖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那為什么要告訴他這些呢？他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聽見了？

都聽見了。

八木覺得這種事怎么樣都無所謂，這始終是別人的故事，而且光怪陸離完全不足信，他要消化也需要好長一段時間。他更計(jì)較的，是剛才男人一本正經(jīng)告訴他的，讓他轉(zhuǎn)身離去的事。他記掛著他的老爹，記掛著家門口的那棵柳樹。他還想看他家祖?zhèn)鞯牧~釀酒，還想看村民們抱著櫻花釀羨慕地聞他家酒香的情景。

我真的死了？他側(cè)過頭，冷靜地看著山姥。后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突然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有一雙青色的瞳。

我說我是不是死了！

山姥搖頭，我也不知道。

八木嘆了口氣。他沒來由地心態(tài)老了，老氣橫秋地嘖嘖出聲。今天一天對他來說與其是夢，還不如說是一場沖擊。太多難以言明的畫面襲向他，也難怪他的性情似乎大變。他不知他收獲的多還是遺憾的多，他見著了那個男人，這是事實(shí)。

你為什么這么想見他？

山姥的話像被覆了一層紗，也可能頭頂?shù)脑鹿馓茄?，將這句話剝離了吞噬了進(jìn)去。八木偏過頭仔細(xì)想了想，老實(shí)地說道：三年前見過他。

三年前？山姥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銀時那家伙，真是沉不住氣。

什么？

沒。

我為什么這么想見他？

我哪知？山姥沒好氣地將煙圈吐到他臉上，直到看到他手忙腳亂地擦臉這才解氣。真是一場孽障，這到底要持續(xù)多久？

八木你應(yīng)該還有另一個名字。

呃？

作者有話要說：

☆、（八）木魅

若論誰在這座山待得最久，那當(dāng)屬木魅了。

那時經(jīng)飛鳥過奈良，他默默守在這里看日月的變化，除了覺得樹根扎得更穩(wěn)，枝干伸展得更多外，也就是來山里的人變少了。這座山不是從來都這么高大，山里也曾有天然溫泉。男男女女們都愛跑來這邊，借游玩之際訴訴心中的情意，吟一首和歌。

木魅對人類的事知之甚少，每當(dāng)聞得這些和歌整個兒都暈乎乎了，為了轉(zhuǎn)移心神，于是搖擺著枝干戲弄一下過往的鳥兒。也不知什么時候起，進(jìn)林的人類越來越少，偶爾不小心踏進(jìn)來的，也怯怯地說道有妖怪有妖怪。

他覺得他非常懂那些人類的想法，因?yàn)樗埠芎ε?。自己常年待在這里，數(shù)著時間久了，也想遇見幾個能與他相談的知己。談些什么都好，人間的趣事啊，人間的戰(zhàn)事啊，人間的瑣事啊，他一點(diǎn)都不挑的?？上б粋€都沒有，幾個人類嚇跑后，他也嚇得舞起了身體，葉子頻頻掉落。

之后，他也就只有低著頭看著那滿地的落葉嘆氣的份。

是在怕我嗎？他后知后覺地細(xì)語，胡須微微翹了起來，代表他不太好的心情。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又那樣過了。白天夜里皆昏昏欲睡，醒來時就跟鳥兒們打聲招呼，允許他們在自己身上作窩，但不準(zhǔn)隨便拉屎。

發(fā)現(xiàn)森林里的瘴氣變多，是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早晨。那時候，這里來了一個男人。說是男人，是因?yàn)樗南嗝才c常人無異，上不著一物，下著裙绔手執(zhí)木刀?？此鏌o表情地走過來，木魅心里是七上八下。

這年頭砍樹的人可多了去了。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那人來到他跟前時會卸了頭上的綿布巾，露出里邊的兩角。白色的頭發(fā)，深色的角，還有猩紅色的眼睛，僅僅是初見，就令他倒抽了一口氣。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這位不僅是妖怪，而且階位比自己高太多。

這座山里鮮少有妖，以前有的，嫌這里太過冷清又見不著幾個人，肚子始終空著，所以轉(zhuǎn)戰(zhàn)別的地方去了。木魅會經(jīng)常忘記自己是妖，他倒覺得他像山神，掌管著這里的一草一木。當(dāng)對方向他詢問一些情況時，他真的認(rèn)為自己是山神了。

為什么要問他意見？他并不是主。要遷移來，遷移就是。按他來說，他會更加高興才對。因?yàn)榭梢砸娭辉偈枪驴嗔尕?。再者他也想聽聽關(guān)于外面世界的事，天生長不出足的他哪都去不了，徒留滿腔的向往之情。

老頭，你在想什么？

想以前的事。

木魅的眼前出現(xiàn)一名女子，和他一樣無足，尾處陷在他的身體里。因?yàn)橐褲u入高齡，這里的樹洞也多了起來，東一個西一個，這不，剛好可以給有這習(xí)性的妖怪居住。后神，就是其中一個。

以前什么時候？奴家找地兒那陣子嗎？

你那破事有什么好想的。

咦你這老頭子

后神這名字說著好聽，其實(shí)還不就是個人不人禽不禽的模樣，雙手經(jīng)常伸著，十指屈起，比雞爪還利。如今兩者對視，對方一只大眼，自己兩只眼睛，一對比就知道誰勝誰輸了。木魅難免有些得瑟，說你這發(fā)也夠長了，要不要老朽給你剪啊？

木魅一時沒去思考拿什么來剪。四處枯枝多枯葉多，但錐狀物沒見幾個。后神在他耳邊嘮叨過許多，說人間女子梳頭可講究了，將用來食用的米磨碎，炸成汁液，融一些香精，對鏡緩梳，一遍又一遍。后神說起這些來口氣不太好，木魅知道她一定嫉妒得緊。

剪了不是什么事都沒有了嘛。他想。

可后神振振有詞說了：頭發(fā)是奴家的心愛之物，剪了不就和你們大男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