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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一步,又一步,他迎著璀璨燈光與全場目光走下去。他高瘦矍鑠,頭發(fā)花白,衣服是新的,背影如蒼松修竹,自有風(fēng)骨,此時正在朝著他的此生落幕走去。老師,不要去。停下!不要走過去!可傅云之的腳步是那樣穩(wěn)健流暢,似乎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像是要把全場的光都吸走,從容去往下一個人間了。注視著這樣蒼涼的獨行背影走遠,瞿臨的心中忽然爆發(fā)出極大的義憤與不平,他再也忍耐不了,猛地掙開身后看押的手與束縛的合金扣!力道之大,讓他的手臂被斷裂的金屬瞬間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皮開rou綻。“我不接受!”他推開眾人。身后打斗的聲音讓傅云之驚訝回頭,也讓眾人倒抽冷氣,慌亂離場。鳳鳴樓見勢不對,立即打了個手勢,讓憲兵先沖上去打暈控制住了傅云之,同時讓軍部準備開啟應(yīng)急預(yù)案,也立馬跟著往外撤。看著傅云之被強行帶走,瞿臨一腳踢開身邊擋路的人,追上憲兵隊伍,憤怒地殺到了總長大人背后——“鳳鳴樓你給我死!”卻在即將抓住鳳鳴樓時,被身后趕到的數(shù)人重重壓倒在地。“放開我!”掙扎間,一根巨大的針管戳刺在了他的后背,冰涼的針尖穿破皮rou,將大量的麻醉藥劑打入了他的脊椎……刺痛和黑暗一同襲來,紛亂多彩的世界在此匝斷,而下一輪迎接他的,是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因為企圖刺殺總長的危險行為,罪無可赦的瞿臨隨后被關(guān)到了禁閉島接受懲罰。刑期四個月。禁閉島顧名思義,是個與世隔絕的海上小島,專門看押特殊犯人的地方。這里完全封閉,別說人,連日光也照不進來,是名副其實的,森冷地獄。而作為一個看押教化小島,島上自然有各種刑具和各種“教化”人的法子,對人施加的折磨,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島上就像是切斷了一切外界聯(lián)系,包括流逝的時間。在分不清天日的牢房里,瞿臨終于扛不住疲憊和痛楚,低下了頭,昏死過去。他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像是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時間河流那樣,逆流而上,與過往的一段時光,再次相遇。畫面逐一清晰浮現(xiàn),瞿臨在熟悉的小洋樓外看見了亮燈的窗前一老一小相對而坐,埋頭讀書的身影。這時間,他像是被燈光吸引的飛蛾,帶著滿面風(fēng)塵,不由自主地朝著光亮走去。而他剛一動,下一秒,他已經(jīng)成了那窗中人,手中執(zhí)筆……才入秋的天里,暑氣還沒完全消下去,有些炎熱。傅云之不是很喜歡空調(diào)環(huán)境,常常就這樣敞開了窗戶,泡杯茶,一面吹著溫柔的夜風(fēng),一面讀書。傅云之的書房很大,光線明亮清晰,放了好幾座書架,藏書豐富,汗牛充棟。整個房間整潔、安靜,像一間圖書館書庫,只在靠窗的角落安置了一方厚重的木質(zhì)書桌。本來桌前座椅只有一把,自從兩年前瞿臨搬來之后,又添了一把。窗外是他精心打理過還跟野生野長沒有區(qū)別的園圃,夏夜里蟲鳴聒噪,這會兒聲音到是小了不少,在草叢中窸窸窣窣,似是樂章將盡的余音。瞿臨和他各據(jù)書桌一頭,畫面活像學(xué)生晚自修。瞿臨對照著電腦屏幕翻譯著論文,傅云之則帶著他鐘愛的老花眼鏡,喝著紅棗枸杞茶,津津有味地看一本考古游記,互不相擾。爺孫輩的兩人就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瞿臨忽然放下手中的筆,看向傅云之:“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br>“哦?請問。”傅云之從書中回了神,也抬頭看向?qū)γ娴啮呐R。“你有想過人類的未來嗎?”傅云之聽見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沒有即刻回答瞿臨的提問,而是先探頭去看了看他面前透明的屏幕,“怎么想到問這個?拿給你的文獻里好像沒有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辈贿^他也說,“是考慮過的,在我年輕的時候。”傅云之感興趣地看著瞿臨,半開玩笑道:“怎么,瞿小同學(xué)也有關(guān)心人類未來的想法了嗎?”瞿臨沒答,又問他:“那你也覺得,我們不該想這些嗎?”“也?”傅云之抓住了這個潛在的重點。微弱的蛙聲蟲叫里,瞿臨說:“前幾天在課堂上,一位老師讓我們以‘人類未來’為題做一個十分鐘的presentation,但那天之后,院長告訴我們說,我們不應(yīng)該去擔(dān)憂那些太大的命題。他說從沒有一個偉大的人是因為考慮未來考慮人類命運而名留青史,所有不凡的人都是首先從最簡單、簡單到日常生活中已經(jīng)叫人忽視的細節(jié)和基本問題入手,如重力、磁場、光和熱,這些才是實際并且能為人所看到、所實用的東西。至于什么主義、哲學(xué)、人類命運,都太空泛,且毫無意義,不是我們該為此花費精力的地方?!?/br>聽完瞿臨的大段復(fù)述,傅云之看見他臉上輕微的疑惑,像是啟迪一個幼童那樣耐心問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這件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幾天,你卻現(xiàn)在才選擇來問我,想必你也是認真思考過的?!?/br>瞿臨坦白承認:“我不知道,我覺得很難想明白?!?/br>“難?”傅云之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當(dāng)然難了?!?/br>他摘下了老花眼鏡,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憂慮人類的未來,那是思想家、哲學(xué)家……甚至是藝術(shù)家該干的事情,和你們學(xué)生關(guān)系不大。再者,要年輕的你們?nèi)ニ伎歼@樣的問題,其實也只會得出天真的答案?!?/br>他將眼鏡慢慢折好,放在桌上,已過花甲之齡的一雙眼睛,卻如同山間甘冽的泉水一般。漾著寧和與包容的微光,輕輕沖去對面那位小小晚輩心上的疑惑,“但我又要退一步講,不管其他人是如何,只要是還愿意詢問這個問題的人,都應(yīng)當(dāng)有權(quán)去思考、去詢問,而不是被否定。瞿臨,永遠不要讓別人來告訴你,你該做什么?!?/br>“那你想出來了嗎?”瞿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跳躍回之前那個問題上。傅云之完全跟得上他回馬槍一般的思維,聞言輕微搖了一下頭,“沒有?!庇謸u了一下,“沒有。”瞿臨不太相信:“你也不知道嗎?”傅云之反問:“我為什么能知道?”“沒有人能站在上帝的位置觀覽全局,也永遠不要試圖站上去。有些問題,不是僅僅靠想就能想出答案的……你現(xiàn)階段不理解也是非常正常的,因為這個世界本身也不好理解——如果有人告訴你什么事情是簡單的、容易的,那你一定要警惕他。你要自己去驗證、去經(jīng)歷,去偽存真?!?/br>話說至此,頭頂?shù)臒艉鋈婚W了閃,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