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白云觀。

第14章、

洛春山外，棲霞亭。

秋月白手里是一支紫竹笛，名曰‘式微’。笛音清遠(yuǎn)，沿著湖面飄出數(shù)里，蘆葦蕩隨風(fēng)飄搖。遠(yuǎn)處忽然駛來一葉小舟，無人撐篙，自隨心動。

笛聲依約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驚起。舟前一人，負(fù)手而立，烏發(fā)青衣皆隨風(fēng)揚(yáng)起，飄然若仙。

按笛的手一頓，秋月白眸色冷了三分。有人灑脫世外仙，有人輾轉(zhuǎn)夜難眠。指尖一轉(zhuǎn)，笛聲不復(fù)悠然，尖銳逼人。小舟如浮萍飄搖湖面，原本靜意被打破，湖面起了三千漣漪。

一聲似遠(yuǎn)似近的嘆息從舟上傳來，青衫大袖一拂，小舟如利箭朝湖心亭而去。

式微在手中轉(zhuǎn)了個影花，笛音再度拔高，光影夾雜內(nèi)勁似能將小舟撕碎在湖間。眼看著小舟將裂，舟上人到底還是動了，清瘦的一只手握住了劍柄，劍出鞘的剎那，湖面似起了一層霜雪，旋轉(zhuǎn)著凝于劍尖，隨著一劍斬出，忽作萬千飛花，直朝湖心亭而去。剎那間風(fēng)清雪霽，萬物皆靜，這一劍的風(fēng)采，無人何時見，都足以令人驚嘆。

飛花如霧散去，湖心亭里已無人。

蕭洄視線往上，但見秋月白已經(jīng)站在亭頂，手中笛已收于腰間，遙遙抱拳道：“逐雪劍，名不虛傳?！?/br>
小舟飄悠悠地到了亭前，蕭洄抬步入亭，秋月白也翻身下了亭頂，兩人間殺意盡斂，倒顯平和。

蕭洄垂眸，看見秋月白腰間紫竹笛上掛著的同心結(jié)，紅線不再光鮮如初，顯然是已經(jīng)掛了很多年。他知道，那人有一支洞簫，上面有只一模一樣的同心結(jié)。既是同心，自然是一對的。

“他還好嗎？”蕭洄看似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秋月白唇角含笑，眼底卻是冷靜：“蕭觀主以為呢？”

蕭洄沒有說話。

秋月白搖了搖頭道：“初遇蕭觀主不逢時，未能戰(zhàn)個痛快，索性今日一戰(zhàn)倒也不晚?！?/br>
蕭洄認(rèn)真看了眼秋月白：“當(dāng)日你雖因有孕束了手腳，卻有幾分破釜沉舟的狠厲在，可如今你有夫有子，早已經(jīng)不問江湖事，劍意淡漠，為何還要以生死作賭?！?/br>
秋月白笑了：“我心有牽掛，自然不能跟從前比，但蕭觀主何嘗不是如此？聽聞你這些日子江湖行走，卻不見有何進(jìn)益，想來蕭觀主心里還是放不下。你我半斤八兩，打起來倒也公平。”

兩人皆是江湖榜上排名前五的劍客，打起來誰勝誰負(fù)倒真不一定。

蕭洄抬頭看了眼四周群山，開口道：“既然如此，此戰(zhàn)又有何趣?！?/br>
秋月白抬手一指：“當(dāng)然有，你看這是何處？

“洛春山?！笔掍У馈?/br>
秋月白輕撫劍身，理所當(dāng)然道：“若你重傷，我就能把你送去洛春山就醫(yī)了。”

蕭洄終于回過神來，一動不動地看向秋月白。

秋月白嘆氣：“他不太好，可能比我想的還要糟糕一些，”

“怎么會，他……”

秋月白想到阮靈奚說守歲那晚見到了蕭洄，料想此事也是個疙瘩，便道：“你當(dāng)他流連青樓楚館，就會快樂？”那必然是相當(dāng)快樂。

“……”

秋月白正色道：“罷了，與你說再多也無用，不如你親自去見見他，到時自會明白?！?/br>
蕭洄往洛春山深深看了一眼，竟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有勞……”

薄幸出鞘的剎那，天地間再起風(fēng)云，蕭洄眼底起了幾分戰(zhàn)意，幾番波動歸于平靜。到底比起贏，他更想被送去就醫(yī)。

洛春山，杏林谷。

阮靈奚近來多眠，常常睡到日上三竿，左右他閑著沒事，賴一天床也沒什么問題。待他睡夠睜眼，見床前坐著一人。

“阿昕……”阮靈奚睡眼惺忪，擁被坐起，卻敏銳察覺到幾分血腥味。

秋月白低咳著應(yīng)了一聲。

“怎么回事？”阮靈奚登時清醒大半，轉(zhuǎn)頭看見秋月白衣袖染血。他匆忙起身，鞋也顧不上穿，兩步上前拉起秋月白的手，指尖搭脈。

秋月白抽回手，掩唇低咳一聲，道：“無妨，一點(diǎn)小傷，休養(yǎng)幾天就過來了?！?/br>
阮靈奚啞口無言，半晌才伸手按了按眉心，道：“我睡糊涂了？你在谷里好端端的怎么會受傷？”

秋月白道：“我方才同人打了一架?！?/br>
阮靈奚聞言變了臉色，谷里就這么多人，會武功的不少，但是能跟秋月白平分秋色的實(shí)在沒有：“跟誰？誰有本事打傷你？你不會將人打死了吧？”

“你別一驚一乍的。”秋月白怕他身子吃不消，按著他肩頭將人壓回床上坐著，這才道：“不是谷里的人，也沒死，還有一口氣在?！?/br>
阮靈奚一口氣還沒有松完，就聽秋月白道：“是蕭洄，我將人帶回來了，現(xiàn)在在我房里?！比铎`奚腦子嗡地一聲，吃力地彎下腰去。

“綿綿？”秋月白抓住他按在腹上的手，卻才發(fā)覺掌心下隆起的腹部竟有些隱隱發(fā)硬。

阮靈奚慘白著一張臉，忍過一陣子，才緩了口氣道：“沒事，還沒到時候，你剛剛說誰？”

“蕭洄，蕭觀主。”

阮靈奚扶著泛酸的腰身，闔眸道：“你倆這是折騰誰呢？”

蕭洄還沒有醒，長睫靜如蝶翼，胸口起伏都很是微弱。

阮靈奚號過脈后將蕭洄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仔細(xì)掖好被角。他抬頭看了眼秋月白，道：“我還是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磿虻揭黄鹑ァ！?/br>
秋月白想了想，道：“誰還不想當(dāng)個天下第一呢？”

阮靈奚看不出一個整天在后山養(yǎng)雞種瓜的人有什么臉面說想當(dāng)天下第一。

“他現(xiàn)在如何？”秋月白轉(zhuǎn)開話，問道。

阮靈奚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幽幽道：“你若再下重點(diǎn)手，我今天就可以去給他定棺材了。我以為憑他的身手就算是敗給你，也不必傷成這樣的。”

秋月白沉聲道：“可能是我最近進(jìn)步有點(diǎn)大?！?/br>
阮靈奚無奈地?fù)u頭，道：“別在那站著了，藥泉里泡著去，我待會兒讓綠腰兒把湯藥給你送去?！?/br>
“那你呢？”秋月白問。

阮靈奚看著蕭洄，輕聲道：“趁他沒醒，守他一時是一時?！?/br>
秋月白不再多問，有些心結(jié)只能等兩人自己去解。

蕭洄傷勢雖重，但多是內(nèi)傷，杏林谷有的是稀珍藥材，想要調(diào)理好傷勢并不難。幾碗湯藥下去，臨近天黑時，人便有了些許意識。阮靈奚倒是有些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倚坐在床頭犯困，連蕭洄何時醒的都不知道。待察覺時，蕭洄已經(jīng)坐起身來，與他近在咫尺。

阮靈奚冷不防被驚了一跳，整個人向后歪去，被蕭洄一把摟住腰背這才穩(wěn)住身子。這下兩人徹底貼在了一起，阮靈奚在蕭洄幽潭般沉靜的眼眸里看到一個倉皇狼狽的自己。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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