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下雪花時，我得意洋洋地拍了照發(fā)給我弟看。

我們的舊家在南方沿海，D市也不太北，我弟有時候隨著越老爺子去外頭見人，全都時機不對，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雪。

到底是哥哥，我見到雪還是先他一步。

冬天的時候我是不太顧形象的，穿得像只企鵝，戴著手套，只有右手露出幾只手指cao作手機。在和他視頻之前我已經(jīng)堆好了雪人，在他的催促下，我神神秘秘把鏡頭轉(zhuǎn)過去，他就大叫一聲：“哥哥你堆得好丑！”

“竟敢說丑！老子堆了大半天！”我兇狠地說，“我堆的可是你！你也丑！”

我弟現(xiàn)在長到我胸口了，雪人也有我胸口這么高。我拿樹枝和同學(xué)給我的特殊顏料，給它畫了眼睛鼻子嘴巴，但我沒有半點藝術(shù)細胞，成品當(dāng)然不好看，除了高度也沒有半點和我弟相像。

但為人大哥，面子還是要的！

我開始胡扯：“你看，這雪人跟你一樣高。還有你眼睛大，鼻子小，嘴巴紅，它也一樣。”

我弟被我的無恥震驚了，雙眼瞪得老大，最后癟著嘴說：“我不要孤零零一個人?！?/br>
“我也沒法飛回去啊?！蔽艺f。

他說：“哥哥再堆一個你自己！”他指手畫腳，“就堆在我的雪人旁邊，要和我靠得近一些?！?/br>
我其實現(xiàn)在冷得發(fā)抖，為了不落面子，才在雪地里強裝帥氣和他視頻。但這點也不能給他發(fā)現(xiàn)，我表現(xiàn)得無所不能接受了他的請求，把手機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固定好，對著這邊，搓搓手開始大展拳腳。

可惜我弟這個小王八蛋完全不領(lǐng)情。我費盡千辛萬苦堆了個和我一樣高的雪人，畫上五官，手指在手套里凍得僵直，他還哈哈笑著說：“哥哥好丑！”

前置鏡頭里顯示的我眼神兇光畢露。

他又喜滋滋地搖晃身體，說：“丑弟弟就該有個丑哥哥一起，不然多委屈?！?/br>
我威脅他要把兩個雪人都推平，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跟我扮鬼臉。到了該上課的時間，他只好掛了視頻，跟我說哥哥晚上再見。

他那兒的晚上我這兒都凌晨了，怎么再見。

我看看那倆雪人，真的丑得不行。但我哪有那么狠心，不僅沒推平它們，還找了兩根樹枝充當(dāng)手插上去。

大雪人有了左手，小雪人有了右手，兩只樹枝末端碰在一塊兒，就跟牽手一樣。

嘖嘖，rou麻死了，不能給我弟看見。

24.

雪人在我公寓樓下的花園堅挺了兩天，第三天我下樓時發(fā)現(xiàn)它被鄰居小孩玩耍時弄壞了。我和都只剩下半個頭的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幾分鐘，懶得重新堆。正要走開時，一個女孩子在我背后喊了聲：“跟你說別在這兒亂玩了吧，把人家雪人搞砸了?！?/br>
我轉(zhuǎn)過身，一個華人女孩拎著一個男孩的領(lǐng)子，對我笑：“不好意思啊，他搞的?！?/br>
那小孩子不服地鬧：“不就個雪人，還那么難看，都在院子里站了那么多天了！我又沒錯！”

我點頭附和：“沒關(guān)系，就是個雪人，我也不在意。”

那小男孩叫：“對吧！就你婆婆mama煩死了！”還夾雜幾句英文罵人的話。

女孩子看起來比我小幾歲，惱羞成怒去擰他耳朵：“錯了就是錯了，人家寬容不代表你沒錯！還敢罵我！”她又對我抬頭，連忙笑著說，“對不起啦，我是住在三樓的駱芝，這是我弟。不介意的話我們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下次我請你吃飯?！?/br>
我覺得有點兒好笑，就一個雪人，屁大點事，還搞得這么鄭重。我還急著去上課，隨便給了她手機號便揮手再見。

堆雪人的那天，到了晚上，我弟當(dāng)真興致沖沖大半夜敲我，硬是把我鬧醒。我氣得差點對他發(fā)火，結(jié)果他興高采烈，半點也沒覺得不對，對著電話開心大叫，說要飛過來找我，和我一起看雪。我嚇得第二天沖去超市采購了一大堆食材回來，準備迎接他。

我在國外是一個人住，伙食問題也自己解決。

雖然小學(xué)初中高中其實都沒怎么進廚房，但我弟被接回越家后，我去找他，他有時候就會撒嬌要我煮飯給他吃。小孩子比較膩歪，口味也特殊，能理解，也因此我手藝練得不錯。

到國外天天下廚，這件事我本來要保密吧，等我這次回去再給他個驚喜，然后等著他一臉崇拜地夸我說“哥哥做的菜更好吃了”。但他既然要來，那我可以先露一手給他看，就當(dāng)給回去時的驚喜做一個鋪墊。

沒想到到了約定的前一天，他又可憐兮兮地給我打電話，說臨時被爺爺加了功課，來不了。

他的聲音又低又虛弱，聽起來慘極了，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我安慰他說“下次再來也可以”，他也不如以往那樣說好，只是小聲地抽噎著說好想來我這兒，聽得我心軟，給他念了一小時故事助他睡覺。

而當(dāng)天雪也停了，想必明天就要被清掃，他就算來了也沒法看上。

我看向樓下的積雪，只覺得可惜極了。

越老爺子臨時給他加了功課，當(dāng)真把他忙得夠嗆。除了那一天我給他講故事哄他以外，之后他連和我通視頻的時間都沒有，至多也只給我打電話發(fā)短信。

雖然從來不和他說，但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和這個傻弟弟視頻，失去了這一樂趣，我每天都跟少了什么一樣，上課都要分心。

三樓的小姑娘后來真的請我吃了一次飯。但雪人就多大點事，哪好意思讓人家真破費，最后我和她AA，就此也和她熟悉了起來。

異國他鄉(xiāng)的，多一個熟人朋友，還是鄰居，也不算壞。

只是有時候看著她和她弟弟上我這兒串門時，姐弟倆吵嘴，我禁不住就會想起我弟。我們基本不吵架，很是和平，他拍我馬屁，我滿意接受。

但現(xiàn)在我們連隔著屏幕見一面都做不到。就連看著他們，我都覺得嫉妒了。

25.

在國外的時間起初很清閑，到第一個學(xué)年末尾的時候，我想死了。

學(xué)長的公司項目在這時候出了問題，找我江湖救急，甩了一大堆數(shù)據(jù)讓我算得想跳樓。我跟的導(dǎo)師相當(dāng)嚴厲，交上去的商業(yè)分析報告幾乎被全稿打回來，四處都要改。我恨不得生出兩個腦子四只手，或者再翻一倍，那段時間我睜眼閉眼全是數(shù)據(jù)，做夢做著做著，連我弟的臉湊近一看都全是數(shù)字，還在晃，還在做公式變換，非精神污染不足以形容。

嚇得我啊，我弟好不容易有時間找我視頻，我都愣是找借口推掉了沒敢接。

放假的時候我回了一趟國，我弟正被他爺爺帶去另一個城市，我沒第一時間見到人。在這段時間里，我被我學(xué)長抓去公司出席股東會。這家伙還嘴上羨慕我有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