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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才會短促地叫出一聲兒。周氏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她悲悲切切的哭訴。到底是被驚住了,然而呆了一陣,周氏仍舊轉回了神兒來,舉起那細竹竿,照舊下了死手,把潘小桃直接抽暈了過去。 等著再次醒來的時候,窗格外已是漆黑一片。潘小桃只覺得渾身上下疼痛難忍,叫她冷汗恰如雨落,唇瓣直打哆嗦。掙扎著起身,潘小桃哼哼唧唧地坐在床沿,套上鞋,往茅房里去了。 正屋里頭,周氏叫了王如春,正在商量著潘家的事兒。 “那死老頭子鬧了這么些日子,可是把咱們的臉面給踩到了地上。你是不曉得,我出門去,村里頭的人,暗地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說甚難聽的都有,可把我氣得恨不得把耳朵都給摘了去?!敝苁险f著,氣哼哼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惡狠狠道:“再不把那死老頭子解決了,我這連門兒都沒法子出了。” 王如春聽罷翻了翻眼皮子,哼道:“娘不過是一介女流,便是不出門也是無妨,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這些日子你當我的日子好過?走哪都被人嬉笑。你不愿意出門兒,我還不愿意呢!” 周氏聽了愈發(fā)的生氣,瞥了一眼王如春,氣鼓鼓道:“你是家里頭的頂梁柱子,就不能想個法子?” 王如春立時惱了:“我是堂堂男子漢,干的是大事業(yè),那老頭子不過是裝瘋賣傻倚老賣老罷了,叫我去解決他,不是大材小用嗎?” 周氏望著自家大兒子一副理所應當?shù)哪?,一時竟是無話可說。頓了頓,忽的想起了今個兒下午的時候,那死丫頭哭叫時喊的那幾句話,心頭猛地一跳,有一個想法,慢慢在腦中變得清晰起來。 ☆、第013章 不知哪里溜進的風將案幾上的燭焰吹得東倒西歪,周氏望著那燭火,慢慢地瞇起眼睛來:“不如你去尋個人,在半道兒上,將那老頭子打上一頓,最好把那雙腿給打斷了,沒了腿,就會老實地呆在潘家莊,再不會跑出來惹是生非了?!?/br> 說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齒起來。她真是太恨了,嫁進王家莊幾十年了,還不曾這般丟人現(xiàn)眼,叫人欺負到頭上來的時候。 映著昏黃暗沉的燭火,王如春也緩緩地勾起唇,露出一個jian笑來:“還是娘見多識廣,想出的法子著實妙哉!”說著,母子倆相視一笑,俱是洋洋得意的模樣。 隔了一扇窗子,潘小桃撫摸著胳膊上,下午時分才添上的新傷,干裂的,泛著蒼白的唇瓣悄然勾起一抹冷漠的譏笑來。他們本是這世上最親的親人,卻為何陷入了今日這般境地。 昏沉沉的夜色沒有半點星光,刺啦啦的痛意猶在周身四處游走,潘小桃立在窗臺下,眼睛凝視著前方的黑色虛空,只覺得彷如潮汐般的悲戚,在心底來回地流轉。 她悄然抬起手來,將那不知何時凝結在眼睫的淚珠緩緩擦去。她不哭,這冷淡淺薄的親情,哪里又值得她去落下半滴眼淚呢? 沒了潘老頭在村口處的咒罵,周氏的心情明顯好轉,自然而然的,潘小桃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最起碼,這幾日她都沒有再挨打。潘小桃覺得很輕松,很愜意。 至于潘老頭他們如今日子如何,這不是她要去考慮的。就像他們做下那些事情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想過,身處在王家的,身為童養(yǎng)媳的她,將會面臨著怎樣的境遇。既是你不仁,便不要怪我無義。 潘小桃蹲在地上慢慢摘著手里的菜,唇角緩緩揚起,冷漠的,譏諷的笑再次出現(xiàn)。她的心腸當真是愈發(fā)的冷硬了呢,潘小桃心想,若是娘親知曉她變作了如今的模樣,該是如何痛心疾首的一副模樣呢? 冰冷的淚珠慢慢滑落,潘小桃抽抽鼻子,一抬手,那淚珠兒,便都不見了。 再次聽說潘家的消息,是在半個月之后的一個清晨。 沉靜如一方水晶的凈水潭邊,潘小桃正在慢慢敲打著石板上的衣衫。 身旁蹲著的崔長生,不時地往她臉上瞅,默了片刻,伸手扯了扯潘小桃的衣袖,軟聲道:“桃meimei,你莫要難過?!?/br> 潘小桃愣了愣,然后扯唇輕笑:“我才不難過呢,那些人……”她的眼睛幽幽地看向了輕漾著水紋的潭面,緩緩道:“那些人,早就和我沒什么關系了?!?/br> 崔長生心思單純,見著潘小桃說不難過,便當真以為她不難過,歡歡樂樂道:“不難過便好,那些都是壞人,對你也不好,死了便死了?!?/br> 說完,雙頰突地紅了紅,半垂下頭,兩只手交纏在一處使勁兒地摩挲著,羞澀地笑:“桃meimei,昨個兒趙叔夸我呢,夸我學得快,是學做木匠的好胚子呢?!焙俸傩α藘陕暎骸疤襪eimei,你說的,要是我學有所成,便嫁給我的?!?/br> 潘小桃本因著潘家的事兒,心里頭很是紛亂難受,忽聽得崔長生扭扭捏捏的一番話,不由得偏過頭看了過去。 那少年郎君,更是眼睫輕垂,雙頰緋紅,倒好似閨中少女,羞答答的,著實可愛。心里的陰霾登時一掃而空,潘小桃忍不住笑了:“是的,我說的?!?/br> 崔長生便好似吃了神丹妙藥,瞬時傻乎乎樂了起來。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潘小桃背起竹簍,見崔長生拖拖拉拉地不肯走,便笑了:“長生哥哥,你若是不肯去趙大叔家學做木工,我又如何能嫁給你呢?聽聞趙大叔為人呆板,你且快些去,別晚了,叫他不高興?!?/br> 崔長生心里頭也是知道的,依依不舍地同潘小桃道別,一步三回頭的,慢慢順著山道,往趙木匠的家中走去。 潘小桃見得崔長生不見了身影,這才沉下臉色,沉默地看著深不見底的凈水潭,半晌,重重地喘了口氣。 不曾想,潘家的老兩口,一個跌進了潘家莊后山腰的一處枯井中,生生餓死了。一個斷了腿,躺在潘家莊后山山底,破敗了的山神廟里,竟是凍死了。 潘小桃忍不住露出一抹悲哀的冷笑來。 那女人當真惡毒,帶走了潘福團便也罷了,竟是把房契也給偷了,轉手賣給潘家莊出了名的惡霸潘權煥,那潘老頭哪里還能要的回來。 又丟了心愛的小孫孫,魯氏孤身去找,竟是失足落入了枯井中。潘老頭不能走路,自然不能去尋她,那后山腰又是僻靜之地,她又出不來,最后竟是餓死了。 而那潘老頭,因著柴火燒盡,魯氏又沒能及時回來,山神廟本就是四面透風,破敗不堪,前幾日又是落了一場細雪,他竟是被活生生凍死了。 這許是報應吧! 潘小桃顛了顛肩頭上的竹簍,不禁又是悲哀一笑。 當初娘親那般孝順,那般能干,偏他們因著娘親多年不曾生育出兒子,便咄咄相逼,甚至娘親病臥在床,也不曾換來他們的半點憐憫。 如今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