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說，那心就跟著一揪一揪的。尤其聽到自己當(dāng)年走的歪路和他當(dāng)時的心緒，好似莫名就聯(lián)結(jié)了什么似的親近起來，心里都酸酸熱熱的。

    云在天接著道：“我如今想著，這個‘情’大概就是對‘生’的憐惜吧。想想我們，哪個不是因緣際會才能生而為人的？這生而為人，在什么樣的人家里有什么樣的父母，怎么長起來，又要受什么苦難，經(jīng)歷哪些心劫……自己能做主的實在沒有什么。又說‘眾生皆苦’，這人自然亦是如此。

    “大概不管哪個人，你留心去瞧去，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自己的苦衷自己的無可奈何。好似一個叫無窮數(shù)網(wǎng)綁住了的小小數(shù)象，身不由己又心懷希冀。因有求而有苦，有得而有失，便是一時有歡愉，卻常有余時皆苦之嘆。如此說來，實在每個人都是可憐可愛的。若是真心去體味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憐愛她的不由自主，感同身受彼此的生之艱辛。這個，大概就可以算是‘情’了。

    “得天之幸，叫我細(xì)看了你，將你的喜憂哀懼看到了我心里，這便結(jié)了了‘情’了。按此為論，我雖沒有瞧見你就面紅心跳不敢說話，實則是我對你有情，你對我可還沒什么‘情’哩。如今我這個有情的來求娶你這個無情的，也難怪你不肯了，唉……”

    傅清溪方才叫他一通“情論”說得心軟如月下柔波，眼睛都紅了，卻聽他又出來這么一句，立時又是心疼又是心急，連連道：“不、不，不是，不是那樣的?！?/br>
    云在天一笑不語，又接著道：“這是第一個道理。我告訴你我是怎么看‘情’這個東西的，又是怎么對你生的‘情’。這都是你我日常經(jīng)歷的事情，才說是入世的。還一個數(shù)象的。你且看看這個?！?/br>
    他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來，展開了給傅清溪看，傅清溪一眼認(rèn)出來這是他兩個之前說星演的時候，用過的一個合盤。

    云在天笑了笑看著傅清溪道：“那時候忘了告訴你了，這原是你同我的合盤。你可還記得咱們推演出來這對夫婦的結(jié)果？”

    傅清溪漲紅了臉，心跳得她都不敢張嘴說話，生怕那心會咕嘟一聲直從口里蹦出來！

    那日云在天拿了這張合盤教她按章推演，推出來這對夫婦是“至情格”，這是極少見的正姻緣上上格局，夫妻倆天定佳緣，恩愛偕老，且……子孫滿堂……

    云在天道：“這是數(shù)象推演的結(jié)果，算另一個道理。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傅清溪一雙妙目看著眼前這個“天定佳偶”，紅著臉道：“能……能不能再算算另外的人……”

    云在天一挑眉毛：“你還想算哪個？”

    傅清溪道：“四哥哥要娶俞jiejie，董九哥要娶柳jiejie，我、不放心那兩個人……”

    云在天點點頭，忽然又問道：“那你放不放心我？”

    ——唉，月色如此撩人。

    第174章 天定

    朗月攻勢凌厲, 傅清溪這等小白只好束手就擒，臨入網(wǎng)前心里想著：“我本就不算聰明, 往后同這人日日相處, 只怕更要笨了。那只有在學(xué)問上越發(fā)多下功夫才能稍稍挽回一些吧……”

    也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許心時候念著這些的。

    再對著自家先生時, 還有些暈乎。悠然叟瞧著小兒女間事心里好笑, 問她：“怎么的，還沒回過神來？”

    傅清溪自琢磨著嘆道：“總覺著……不太合理……”

    老先生大笑：“這都給了你這許多道理了，還說不服你？姻緣中自有因緣, 若是那時候錯了隨便哪一端，或者就不會相識, 或者相識了亦不會深知，尤其對你們兩個來說。畢竟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物兒?！?/br>
    傅清溪道：“從前因緣如今已盡知了, 那命盤推定也是學(xué)生自己算的……只是，只是這世上的事情都有理可循，怎么這情……這情卻是不講理的么？”

    老先生笑嘆了聲, 看著窗外沉吟了一回, 才緩緩道：“你可曾細(xì)瞧過華天盤？”

    傅清溪趕緊點頭, 她從前許多時候連夢里都常見著圈兒院里那個頂天立地的華天盤, 只是總是在夢里都難免瞧暈了過去。要說全無所得也不是, 可真要說有所得，卻是模模糊糊說不明白的東西，是以也沒有跟自家先生細(xì)提過。這回見先生問起, 便大概說了兩句。

    老先生點點頭道：“這本是我們極數(shù)一脈的開山根源，是祖師爺所創(chuàng)。那你可知道祖師爺如何創(chuàng)出的這個盤？”

    傅清溪還真沒細(xì)想過這個, 畢竟從她的經(jīng)歷來看，不過“學(xué)”和“悟”兩道，缺了哪一頭都不成的?？蛇@華天盤這般神妙復(fù)雜，又要從哪里學(xué)去？

    老先生見她神情便能猜出她大致想法了，一笑道：“你如今只能想到這東西的復(fù)雜，連看都難看明白，何況無中生有把它創(chuàng)出來。你還體會不到另一個，便是那個‘能’。人做事，除了方式方法，最要緊那個心里鼓動自己去做的‘能’。這個‘能’的量有多大，決定著你做的事情能到什么程度。

    “這在你最初看的書里也提到了的，在為學(xué)上是如此，在其他另外任何一件事情上實則都相通的。常說誰誰誰有長性，誰誰誰沒有，這長性怎么來的？就在這個‘能’上。有時候你想出去走走，左思右想，最后卻沒出去。便是你當(dāng)時的這個‘能’連‘出去走走’這樣的事情都不足以支撐。如此而言，你想想，這創(chuàng)一個‘華天盤’又需要多大的‘能’？”

    傅清溪深深吸了口氣，雖她沒法體會到那樣境界，只憑腦子大概想想，就已有“不可思議”之感了。

    老先生笑笑接著道：“你方才不是問情和理？你看這華天盤是屬情是屬理？”

    這華天盤乃極數(shù)開宗之寶，那自然是理之極了，同情有什么干系，傅清溪照著自己想的說了。

    老先生笑著點點頭道：“光看這東西多半都是這么想的。卻是想不到，這集理之大成者，卻是從情上來的。”

    見傅清溪不解，轉(zhuǎn)回身來落了座，面現(xiàn)追憶道：“書院里所謂的流派，千百年來不曉得生生滅滅了多少個，我們極數(shù)也不是多久遠(yuǎn)的學(xué)向。開宗祖師爺本是學(xué)斗數(shù)的，年近不惑時候才得遇了真命姻緣。從此夫婦相隨琴瑟和諧，羨煞旁人。

    “那位祖師奶奶也是幾輩子出一個的大才女，善書善畫，猶工詩詞。只是跟了祖師爺后，發(fā)現(xiàn)祖師爺整日介擺弄的都是些她從來沒見過的數(shù)字。愛屋及烏之下，便也跟著學(xué)起斗數(shù)來。

    “可人的天資，全知全能的圣人且不論，常人多半有極拔尖處余者便會略遜色一些，本是人之常情。這位祖師奶奶詩詞書畫都堪稱絕，在數(shù)術(shù)一道上卻始終沒法入門。偏她自來才高，自然心氣也比尋常人高些，越是學(xué)不會的她偏要學(xué)，祖師爺要攔也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