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件襖子未縫好，縫好了便送過去?！?/br>
信使又道：“虎威將軍手下還養(yǎng)著兩千匈奴軍，自己人好說，就怕匈奴人等不得，方才已往兵部跑了一趟。平大人說要等明日早朝才能提這事，出來前虎威將軍吩咐小的，若兵部解決不了這事，就只能來政事堂找您了?！?/br>
游淼知道李治鋒要派信使來催糧餉，催御寒衣服，定是已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沉吟片刻后朝長垣道：“長垣，你帶著這位兄弟上山莊去，讓喬舅爺留夠咱們自己過冬的糧食，剩下的全送上前線。我再寫個條子，你帶回去兵部，讓平奚手頭有多少衣服，全部先發(fā)出去，陛下問起，我擔(dān)全責(zé)?！?/br>
朝廷指望不得，只好自己掏腰包先墊著了，游淼叫苦不迭，只求聶丹能一戰(zhàn)告捷。

當(dāng)夜，游淼心思忐忑睡下，直到四更時，信使卻又折返，隔著窗戶說：“游大人，睡了嗎？”

游淼迷迷糊糊爬起來，那信使一身風(fēng)塵仆仆，滿臉倦色，單膝跪地，說：“弟兄們感謝游大人救命之恩……”

游淼忙把他扶起來，說：“應(yīng)該的，不用這樣?！?/br>
信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呈予游淼，說：“這是李治鋒將軍的家書，方才急著問糧，給忘了，大人恕罪?！?/br>
游淼接過，讓信使歇一晚，信使卻連茶也來不及喝一口。腳不沾地，匆匆就走了。游淼站在房中，一時間百感交集，忽而院里又有人來傳，說孫輿醒了，召他過去。

孫輿這些日子里睡得不實，游淼是知道的。孫輿雖表面不說，但心里壓著事，朝廷百官都在急，他比朝中所有人更急。眼下看來，唯一不急的，就只有游淼。游淼對聶丹與李治鋒的信心接近盲目，但孫輿的眼光看得比他更遠(yuǎn)，也更廣，若此戰(zhàn)不決，因此而引起的一系列后果，足夠拖垮整個天啟朝。

游淼披上外袍，進(jìn)了孫輿房內(nèi)，孫輿躺在榻上，問：“有軍報？”

游淼知道鬧出這么大動靜，孫輿必定是醒了，那信使來而復(fù)返兩次，孫輿才召他過來，恐怕事情有變。

“前線催糧?！庇雾嫡f：“帶來一封李治鋒的家書。”

孫輿唔了聲，又噯了聲，咳了幾下，游淼要上前去扶，孫輿卻擺手示意不用，又吩咐道：“老眼昏花，看不清字了，你念來給先生聽聽?！?/br>
游淼就著房中燈光，拆開信，喃喃道：“子謙?！?/br>
“聶大哥正在設(shè)法布陷，此刻已到危急之時，弟兄們可省著點吃，但匈奴軍糧草不可斷?！?/br>
“賀沫帖兒十分精明，幾次交戰(zhàn)，都不愿將部隊盡數(shù)撤入山中。導(dǎo)致我們難以實施突襲計劃。上月初五，唐暉抓到一名韃靼探子，審問后得知，韃靼可汗已到彌留之際。賀沫帖兒急于抽身，我們一致決定，就算不進(jìn)攻，也要拖著賀沫帖兒，不能讓他回去?！?/br>
“格根王子面臨胡日查死后的王位爭奪，王位戰(zhàn)勢必是一場混戰(zhàn)，賀沫帖兒越是焦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聶大哥等的就是他的破綻。匈奴已派出使者，前往大安城，為寶音王后設(shè)法取得王位。而一旦賀沫帖兒自亂陣腳，我與唐暉將繞過祁山，實施突擊，聶大哥風(fēng)干物燥之時，將放火燒山?！?/br>
“我兄長已從韃靼人處得知我在天啟任職，犬戎部或?qū)⒛舷屡c五胡爭奪中原。若犬戎入關(guān)，可能……生變?！?/br>
游淼擔(dān)憂地看孫輿，心道這真不是個好消息。孫輿神情平靜，吩咐道：“接著念?！?/br>
游淼：“若一切到了無可挽回之際……我只能……只能……”

孫輿：“只能什么？”

游淼沒有再念下去，孫輿道：“信使來時，還去過何處？”

游淼茫然搖頭，孫輿又道：“告訴李治鋒，前線軍情與進(jìn)攻計劃，不可寫進(jìn)家書中，以防內(nèi)容泄密?！?/br>
“是?！庇雾迭c頭道。

孫輿吩咐道：“先去歇息罷?！?/br>
游淼嘆了口氣，李治鋒的報信并未帶來什么好消息，至關(guān)重要的，是犬戎人之事，五胡、韃靼還不夠，又加了個犬戎部，簡直是一團(tuán)亂麻。

當(dāng)夜游淼輾轉(zhuǎn)未眠，到得天明時分，小廝便過來叫醒，說是孫輿讓他上朝去。朝上倒是未說別的事，只是又就著糧草拉鋸半天，游淼將自己的倉都揭了底，余糧交給兵部，補(bǔ)上前線。但聶丹的部隊口糧還未解決，軍糧遠(yuǎn)遠(yuǎn)不夠。

慣例的吵了一早朝，散朝后游淼跟著趙超回御書房，告知犬戎人即將南下一事，趙超卻云淡風(fēng)輕地答道：“知道了?！?/br>
那句話登時令游淼警覺起來，知道了？

201、卷四減字木蘭花

趙超是早就知道了么？他還有別的信息渠道？抑或是昨夜，信使帶來的家書已被兵部翻看過？

游淼想出言試探，趙超卻不再回答，說：“你馬上回政事堂去，為聶將軍批下糧草。這是過冬前最后一批了，不管夠不夠吃，江南都拿不出糧了?！?/br>
當(dāng)天忙了足足一日，而前線每次回來的消息俱是按兵不動，直到臘月再來。

游淼看著李治鋒給他的家書出神，最后他沒有讀給孫輿聽的幾句，李治鋒是說：“若我大哥當(dāng)真南下，加入爭奪中原的戰(zhàn)斗，戰(zhàn)局勢必產(chǎn)生不可扭轉(zhuǎn)的頹勢，就連聶大哥也將無力回天。我或?qū)⒒貋?，帶你遠(yuǎn)走高飛，亦可戰(zhàn)死沙場，待你一句答復(fù)，見信回告”

游淼苦笑，回來帶我遠(yuǎn)走高飛，李治鋒的兵馬能棄，帶著他流浪天涯，但聶丹的兵馬不能棄，江南的百姓也無處可逃。主帥李治鋒若陣前一撤，韃靼人再壓上來，一切休矣。

然而李治鋒與聶丹的軍隊已到強(qiáng)弩之末，無法再面對犬戎人的這支生力軍，若韃靼聯(lián)合犬戎，戰(zhàn)局將更為不堪設(shè)想。游淼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扭轉(zhuǎn)不了的頹勢，終于也只得朝老天默默禱祝，祈求在天上的母親能護(hù)佑他的一生，與他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的愛人。

這是他與李治鋒相識的第六個年頭。

每一天，游淼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他知道趙超也心里有數(shù)，現(xiàn)在一切就只能交給老天爺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游淼隨軍情附上，箋中只有一句詩：恩愛兩不疑。

盡數(shù)交給李治鋒去打算罷，要逃也好，要死也好。逃的話，自己隨他一起逃。為國捐軀的話，不過也就是空屏燈影流光寶劍，山莊中一劍的痛快。來生唯愿不再生于亂世，安安穩(wěn)穩(wěn)，過點小日子，幾畝薄田，來得安靜淡然。

送出信后，游淼反而鎮(zhèn)定下來，畢竟這一次，所有人都盡力了。

臘月在不知不覺中過去，每一天都是煎熬，趙超深鎖的眉頭，就沒有解開過。

臘月廿七，傍晚時分，趙超召游淼進(jìn)宮。游淼正在政事堂里與唐博吵過一場，原因是唐博與眾給事中要封還延年問斬的圣旨，堅持要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