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傳奇之碧玉城（1）

    28-12-19

    中原九州，浩浩蕩蕩，煙柳繁華，不似人間。

    然而繁華不止京城，煙柳絕非揚州，在這神州大地西北一隅，有座喚作碧玉

    城的地方。

    碧玉城依山傍水，水自天上來，山中草木深，在荒漠中鶴立雞群。

    碧玉城本是一座西北要塞，連通著波斯、大食等西域邊國。

    但天下太平已久，朝廷早已撤去大部分駐軍。

    沒有管轄的日子一長，四海八洲的各國商人漸漸齊聚這里，販賣著各種奇珍

    異寶，街道上的人們說著中原漢話、波斯語、阿拉伯語，不由得讓人想起前朝長

    安城的繁華。

    在這里，你可以買到世間罕見的珠寶，也可以買到聞所未聞的毒藥，甚至是

    慵懶妖艷的波斯美女。

    這些交易，朝廷從來不會管，碧玉城主楚開天曾經(jīng)酒后放言，只要每年有四

    萬兩黃金的官稅上交給朝廷，這里的繁華，就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楚開天年過半百，世襲父親的官爵，是朝廷欽命的郡守。

    多年的經(jīng)營已使得楚開天成為這里的土皇帝，他為人豪爽，兼之此處地又天

    高皇帝遠，被仇人追殺的江湖客，窮途末路的江洋大盜，他從來來者不拒，收為

    府上的座上賓。

    一時間江湖上都流傳楚城主的美名。

    故事，就從碧玉城開始。

    【一、一顆死人頭】

    從早到晚，楚家大宅都門庭若市，府宅門前的兩盞紅燈籠，也夜夜高懸。

    但唯獨今晚，楚家大宅卻大門緊閉，熄滅了那兩盞長明燈。

    人在哪里？城郭以北三十里，削山為地的楚家堡就在這片懸崖峭壁上，只余

    的一座吊橋與外界相連。

    世人都知道楚開天在山上有座秘密的城堡，可楚開天將晚宴辦在楚家堡，還

    是頭一次。

    人們也終于可以看見那座宏偉的城墻。

    三丈高的青灰色石墻，一丈多高的鐵皮大門，需要有兩個大漢同時轉(zhuǎn)動機關(guān)

    方能打開門。

    宴席規(guī)格很高，能被楚開天邀請的人，想必都是身份不凡。

    客座上也只坐著五個人。

    菜已上完。

    燕窩雞絲湯、海參燴豬筋、蘑菰煨雞、轆轤錘、魚肚煨火腿，滿滿的擺了一

    桌。

    上菜的人居然是城中最大酒樓「如意樓」

    的老板娘林月如。

    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手持著一個個精致的盤子，舒腰扭跨，蓮步輕擺，緩

    緩將盤子放在桌上。

    眾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準確的說，是被她的腿。

    這面容艷麗的女人面色恬靜，卻偏偏有一雙動人的長腿。

    裁剪得體的青色裙子緊裹著雙腿，將她渾圓挺翹的隆臀和修長結(jié)實的美腿曲

    線展露無疑，裙擺下卻偏偏露出一段雪白的腿肚子，肌膚像是勻上了粉似的，猶

    如蒸熟磨細了的甜藕漿。

    當她款款走起來時，彷佛不是在搬運食物，而是在荷花池里輕嬉溪水的采蓮

    女。

    食物的濃香和著女人身上澹澹的脂粉香氣回蕩在宴廳，不少來客早已食指大

    動。

    可正榻上的楚開天卻端坐著一言不發(fā)，將一雙濃眉擠成了川字型。

    他不說話，來賓也都正襟危坐著的沉默不語。

    西域的夜北風蕭蕭，燃燒的紅燭將溫暖的屋內(nèi)與朔風呼嘯的屋外隔絕成兩個

    世界。

    楚開天并不是一個失禮的人，今天偏偏卻很失禮。

    相比于林月如恬靜優(yōu)雅，楚開天一旁的胡人寵姬卻顯得妖冶放蕩。

    她慵懶的側(cè)躺在楚開天身邊，眼波嫵媚，一席薄薄的棉紗緊緊勾勒在全身，

    勒的胸前兩片半圓溝壑深陷，似乎裂衣而出。

    背后大片雪白的肌膚卻是裸露的。

    棉紗后背的開襟很低，一直綿延到臀縫，迷人的臀溝若隱若現(xiàn)，兩片緊緊包

    裹的臀瓣深陷在座椅里，盡顯胡女的嬌媚。

    饒是如此，在場的幾人卻沒有一個眼神敢在胡女身上有半刻的停留，除了一

    個少年。

    少年還很年輕。

    裁剪的很合身的紫色勁裝，顯得他身量格外修長。

    飛云入鬢的雙眉下，是一雙彷佛會說話的眼睛。

    此刻他就正望著胡女寶藍色的眼睛，似乎正在和她傾心交談。

    一旁的胖大和尚終于仍不住提醒了下他，「云將軍，初來塞北，還習慣吧？」

    云煥當然不是將軍，沒有人在十八歲的時候可以當上將軍。

    他只不過是一個沒錢給儀制司郎中送禮而被發(fā)配到邊疆的武舉人而已，徒有

    協(xié)助守備的虛名。

    誰都知道，朝廷早已撤軍，何況，碧玉城的主人正是此刻高高在上的楚開天。

    好在云煥終于將那令在座幾人都不安的眼神收了回來，「習慣，習慣的很。

    塞北風光迤邐，山美水美人更美，此等風光在中原內(nèi)陸可欣賞不到?！?/br>
    說罷他卻話鋒一轉(zhuǎn)，站起來面向楚開天，「楚城主，美女在懷，美酒當前，

    為何愁眉緊鎖？」

    眾人心里緩了口氣，不禁要為云煥拍手叫好。

    好在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破沉默，楚老爺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藥一

    言不發(fā)，這頓飯如何讓人吃得下去？楚開天望向少年，換上一絲笑容。

    「云少將軍請坐。」

    楚開天深邃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其余幾人，一個面白無須的書生，一個滿頭白

    發(fā)的老者，和一個帶著個金色面具遮著半張臉的女人。

    楚開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向身后道，「去叫老潘。賓客都來了，他怎么

    還躲在房里不出來?！?/br>
    眾人才看清了那個一直立在楚開天身后陰影里的少年，就像楚開天的影子。

    影子一閃就不見了。

    名為楚晉的少年是楚開天的義子，也是他手下八大太保之首。

    楚開天的八太保是他最為得力的八個手下，而他們的排名卻并不是年齡，而

    是武功。

    那大胖和尚神色一緊，想不到這煞星竟然也在！他知道楚開天能夠創(chuàng)建這么

    大的基業(yè)，當然不止靠仁義和慷慨，自然也有見不得人的手段。

    而見不得人的事情，當然不能靠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而是他手下的八大太

    保。

    八大太保已死了四個，反而是跟他時間最短的楚晉，近年來已經(jīng)登上了大太

    保的位置。

    楚晉行事狠辣，絕無失手，據(jù)說曾在一夜間殺光了想和楚開天爭搶商道的大

    食國商團。

    楚開天終于緩緩道：「老夫繼承父親的爵位，已經(jīng)有三十余年了?！?/br>
    眾人無不聽得很認真。

    「三十多年來，我只做成了兩件事。一是廣開商路，二是廣納賢才。于公，

    我每年給朝廷上繳的稅銀，怕是比整個江南氏族加起來都還要多；于私，我也算

    接濟了許多江湖好漢，總算是沒有辱沒先父的名聲?！?/br>
    在座的幾人恐怕除了云煥，都多多少少受過楚開天的恩惠，無不紛紛點頭。

    接著，楚開天面色一面，沉聲道：「可是今天，我有一事卻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不得不把諸位都請了過來！」

    眾人一愣，還在附和的聲音頓時消散。

    突然云煥一旁的和尚拍了拍桌子，大聲應(yīng)和：「大人盡管吩咐，誰敢在咱們

    碧玉城里撒野，灑家這雙拳頭絕對饒不了他！」

    他本來就聲如洪鐘，此刻高聲一呼，竟猶如一聲驚雷。

    一雙手臂肌rou虬勁裸露在外，指關(guān)節(jié)布滿老繭，正是綽號「旱地金剛」

    的少林棄徒孟滿，當年他因爭執(zhí)殺了自己師兄，逃亡千里，被楚開天收留。

    孟和尚仰仗楚開天支持，加之行事兇悍果決，多年經(jīng)營下，成了碧玉城最大

    的馬販子，「天下馬莊」

    的莊主。

    楚開天沒有答話，他還在等。

    楚晉終于回來了，他看了看楚開天，搖了搖頭。

    「潘總管，他不是剛還給我們開門的么？」

    不知是誰嘀咕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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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云煥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了那個臉上總帶著笑的胖子，是他在城堡口親

    自將眾人一個個迎入了大門，這不過是半個時辰前的事情。

    楚開天眉頭鎖的更緊，「老夫想的不錯，真是有人要給老夫生事。先是老于

    不見了，現(xiàn)在又是老潘。」

    眾人這才想起了，被楚開天稱作老于的人，正是他的護院于仁海，今天的宴

    席卻一直沒有露過面。

    「咦？」

    眾人隨著云煥的目光望去，卻是一個被紅布蓋著的大盤子，孤零零的放在桌

    子中間。

    云煥道：「林老板，這道菜莫不是京都獅子頭？」

    林月如見眾人都見鬼似的盯著這個盤子，不禁有些奇怪，道：「云將軍見笑

    了，它確實是我親手做的獅子頭，雖然比不上京城的味道，卻仍可以一嘗。」

    云煥搖搖頭，道：「我看它并不是。京都獅子頭比尋常的獅子頭大了幾倍，

    拿布蓋著是為了防止熱氣和味道散出。可你看，這盤子哪里有一點熱氣？」

    眾人這才感覺到了不對，那道鼓鼓的紅布，彷佛說不出的詭異。

    「這……莫不是我裝錯了盤子？」

    說罷她彎下腰，揭開了紅布、「唰」，謎底揭開，本來還在偷看云煥的胡女

    ，一雙媚眼瞬間從勾人變成了恐懼，不禁低聲喊出來。

    「?。　?/br>
    云煥的心沉了下去。

    盤子里擺的，竟是一顆人頭！「潘總管！」

    孟和尚低吼了出來，人頭屬于碧玉城的郡丞，也是楚家府里的大總管。

    明明半個時辰前還和他們談笑風生的潘總管，現(xiàn)在竟然變成了桌子上的一道

    菜。

    饒是在座的客人都是老江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楚開天已經(jīng)將利劍一般的目光投向了林月如，可她已經(jīng)看不見了，在揭開紅

    布的一瞬間，林月如已經(jīng)嚇暈了過去。

    「帶她下去。」

    楚開天摸了摸自己稀薄的頭頂，慢慢說道：「本來請幾位來，是想幾位幫我

    一個忙。我這個地方隱蔽，平時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條橋可以進出，連今天的

    菜，都是老潘選好，下午讓林老板拿上來的?！?/br>
    云煥心里不禁想起來那座孤零零的吊橋，兩邊云塔上似乎都有守衛(wèi)把守，喃

    喃道，「如果楚家堡真如城主所言只有一條路，那不是說……」

    在場的客人臉色都變了，顯然大家也想到了這一層。

    如果沒有人再進來，那城堡里的人豈不都有兇手的嫌疑！人人都愿意當楚開

    天的座上賓，可沒有人愿意去當楚城主的嫌犯！云煥伸出手，在人頭上掠過，入

    指冰涼，云換將頭顱翻過來，果然，脖頸斷碴處的切口處均勻光滑，血脈經(jīng)絡(luò)清

    晰可見。

    「是活著被人一刀砍下頭的?！?/br>
    云煥道。

    「不錯，」

    楚開天點頭，「死人的腦袋被砍下來，一定會有很多淤血?？墒浅抢吓苏?/br>
    著不動，這堡里面有誰有本事一刀砍下他的頭？」

    「會不會是下毒？」

    那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拿出一個銀針走上前，可片刻便搖了搖頭。

    「不錯，要是下毒，沒有能騙過你青手書生的眼睛?！?/br>
    這個貌不起揚的男子，竟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青手書生謝讓，他更是朝

    廷通緝的要犯，一雙手因淬煉百毒而變成可怖的青色！道上曾有言，寧愿被最毒

    的眼鏡蛇咬一口，也不愿被青手書生的手摸一下。

    想到這里，云煥不動聲色的后退了挪動了下椅子，拉開了他與青手書生的距

    離。

    楚開天道：「還有誰有想說的么？」

    面具女朱唇輕啟，似要說話。

    她露著的半張臉明眸皓齒，比起少女的嬌憨，又多了幾份魅惑，可偏偏剩下

    的半張臉卻藏在面具里，說不出的神秘。

    「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江湖上的一個名字。」

    說罷望向眾人。

    青手術(shù)生脫口而出：「勾魂客！」

    孟和尚嘆了口氣，「鐘四娘還是機敏不減當年。這勾魂客一出手，便要滅人

    滿門，可他不知是因為技高人膽大，他每日只殺一個人，偏偏還要將被害人的人

    頭放在顯眼的位置，直至滿門的人都懷著無比的恐懼被盡數(shù)屠滅?！?/br>
    好殘忍的手段！好厲害的手段！楚開天眉頭皺的更深，卻只是微微搖頭。

    云煥心念轉(zhuǎn)動，勐地想起這中年美婦，恐怕就是西北最大的布莊老板娘，號

    稱牡丹仙子的鐘夫人。

    看來今日列席的，都是碧玉城里有權(quán)有勢的人，可自己為什么也在其列？自

    己一個小小七品守備，難道真能給楚開天解決難題？云煥道：「楚大人，出了人

    命桉子，是不是該向六扇門的府衙報官？」

    「云少俠，」

    青手書生瞇起了眼，「楚老爺就是這的天。何況老潘的五虎斷門刀，小可自

    認不如。連他都能悄無聲息的死去，府衙里那幫廢物又有什么用？」

    「謝老弟言重，楚某忝為一城之主，自當遵紀守法。今日天色已晚，雨雪將

    至。明日一早我自當請城里的趙捕頭?！?/br>
    府上死了人，眾人都無心用飯，可楚開天偏偏卻很沉得住氣。

    云煥心里一直惦念著楚開天本來叫大家來，到底要幫什么忙，可楚開天卻反

    倒不說，再謝讓確認這些菜無毒后，一直招呼大家吃菜，像是要把剛才的冷落全

    數(shù)補償回來。

    其余的四人對望一眼，心知不妙。

    這楚家堡高深莫測，指不定哪里就埋伏著刀斧手，沒有洗脫嫌疑之前，設(shè)能

    輕易的離開呢？晚飯剛剛結(jié)束，楚開天就招呼大家就寢，楚晉走在前頭，做了個

    請的手勢，眾人只得隨勢前往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