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nèi)燈光重新亮起后，我長長地吐了口氣，望向何遠(yuǎn)飛。

他朝我笑了笑：“這下可以放心了。不過，那個叫‘裴建華’的男人是你——”他頓了一下，改口道：“是裴明昊的父親嗎？”

“是或不是，有什么問題？”

“如果是，裴越的克隆體回到三十多年前，被你的父親養(yǎng)大，然后成為捕獵者，最后救了你，杜衡再提取他的基因制造克隆體，克隆體又回到三十多年前……這是個死循環(huán)??！裴越的本體在哪里，總不會是憑空出現(xiàn)的吧？”何老板剔起眉峰沉吟起來，“不對，這是個時空悖論，就像那個回到過去殺掉外祖母，本人是否還存在，如果本人不存在了，外祖母又怎么會被殺掉的問題一樣……”

我慢慢笑起來：“老板，你還是比較適合當(dāng)商人，哲學(xué)家就算了。”

何遠(yuǎn)飛聳聳肩，“你不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嗎？”

“如果裴建華不是裴明昊的父親，那不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嗎。”我不以為意地答道，“沒有哪一條時空定律規(guī)定本體和克隆體不能存在于同一個空間。就說現(xiàn)在，裴越死了，但他的克隆體可能還活著。也許某一天，在某座城市某條街道上，你會跟他擦肩而過——”

何遠(yuǎn)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樣也不錯……至少不會再有個超級殺手拿‘巨蟒’指著我的腦袋逼我要對你‘禮貌’一些?！?/br>
“如果這樣就能讓你對我‘禮貌’一些，我不介意去買一支巨蟒左輪?！?/br>
“……明昊?！焙芜h(yuǎn)飛嘆著氣朝我走過來。

寄生體在他研究時空悖論問題時就悄悄地溜走了。

可以安靜地睡上一覺了吧，我這么想著。結(jié)果還不到十分鐘，門鈴響了。

今夜的訪客似乎有點多。

何遠(yuǎn)飛一臉不爽地走到玄關(guān)開門。能通過院子大門進來的肯定是保鏢或是仆人，但這么晚還不識趣地來打擾老板，我估計這家伙飯碗堪憂。

門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黑發(fā)少年站在門框側(cè)邊的陰影中。

“培林？什么時候回來的，追到那只蝴蝶了？”

少年陰郁地?fù)u頭。

當(dāng)然，一個時空穿梭者如果那么容易被捉到，那它不是快死了，就是根廢柴。

“不用追了，那個嬰兒沒事?！焙芜h(yuǎn)飛朝他頷首，“歸隊吧?！?/br>
培林抬起眼睛，濃密的劉海下，那雙黑色俊秀的眼睛閃著鋒刃似的冷光，“何總，我想離開?！彼p聲說，“如果能得到雇主的批準(zhǔn)，我就不用跟獸營派來的售后服務(wù)小隊干上，那樣會有點麻煩?！?/br>
何遠(yuǎn)飛玩味地打量著他的表情，“你想要自由？要是我不肯放人呢，你會怎么做？殺了我，然后亡命天涯？”

培林毫不退縮地望著他：“也許。但我會盡量避免這個結(jié)局，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br>
“也就是說，我還是有可能被你刺殺，是嗎？”何遠(yuǎn)飛輕笑一聲，“為什么不做個更好的選擇——我可以給你自由，還可以給你名分。你是明昊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在我這里，你可以活得像個貴族公子，何必再攪和到那些打打殺殺的危險里去？”

培林盯著他的臉看。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個玩笑后，他似乎失神了一刻，而后緩慢而堅定地?fù)u了搖頭?！拔也荒堋Ｎ抑雷约哼@輩子要走的是條什么路，從我九歲時殺了第一個人開始……”他咬了咬嘴唇，第一次露出略帶孩子氣的恍惚與茫然，但那眼神只閃現(xiàn)了短短的一秒鐘。

“那時，有個男人對我說：‘你殺過人嗎？看過鮮血從身體里噴出的樣子、聽過中槍后人們的慘叫嗎？小伙子，這只是個開始，只要殺了一個，就會殺第二個、第三個，你忍不住想殺人的欲望，很快鮮血和尸體就會堆滿你的腳邊，你沒地方可站，只能踏著更多的尸體往上爬……告訴你，那比磕藥還過癮，怎么樣，有興趣試試嗎？’我知道他的目的是想讓我放棄復(fù)仇，但當(dāng)我想象到腳踩鮮血與尸體的那副場景，我就感到一陣戰(zhàn)栗——興奮的戰(zhàn)栗！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了，我是天生該走上那條路的……黑暗與殺戮之路?！?/br>
少年微笑起來，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俊美與冷酷。他微微彎腰，朝何遠(yuǎn)飛鞠了一躬，如同從舞臺上退場，向后隱沒入黑暗，一切自然得就像從哪兒來，又回到哪兒去。

“他還叫裴越，如果你能找得到的話?！蔽艺驹诤芜h(yuǎn)飛身后淡淡地說了一句。

“……謝謝?！焙诎抵袀鱽硪宦曒p微的回音。

夜風(fēng)穿過庭院，捎來草木的清香與輕響，何遠(yuǎn)飛忽然說：“我們?nèi)ネピ豪?，可以看到星空?！?/br>
繁星點綴的夜空很美，不論是從寄生者還是從人類的角度看，都是個值得花費時間去欣賞的美好事物。

“我們身體里的每個原子，都曾是星星的一部分，所以也許當(dāng)我們仰望星空時，就是踏上了回家的路……”何遠(yuǎn)飛感嘆道。

“哪部電影的臺詞？”我問。

他無奈地嘆氣，“你就不能給個稍微浪漫點的回應(yīng)么……，看過沒有？”

我搖頭。

他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明天我們可以一起看看?！?/br>
我點頭，另一只手伸進口袋。

那里有一顆真正的星星，擁有強大的能量，散發(fā)出橘黃色的微光。

我握緊它。終有一天，它會帶我踏上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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