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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一刻,寧老板嘈雜鼓噪的世界忽然靜悄悄的一片。他知道,就在這里,就在此時,他愛上了這個男孩。他的雪君。※顧雪君這兩天有些不開心。他的世界向來簡明扼要,或許是因為思維簡單,在某些事情上便有了驚人的直覺。就在不久之前,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陰影籠罩上了他心頭。他的寧叔叔,寧獨秀,似乎在疏遠他。當他興沖沖跑上去想要像以前一樣擁抱寧叔叔的時候,他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滿滿地接住他,笑著撓亂他的頭毛,而只是虛虛地扶住他的腰免得他失去重心倒下。當他委委屈屈撒著嬌說不想吃胡蘿卜的時候,寧叔叔不會像以前那樣好聲好氣地夾著胡蘿卜混著蒸蛋哄他吃下去,而只是在第二天給他準備好一杯看不出原形的胡蘿卜汁。還有白日里叔叔教他讀書識字,還是同樣并排挨著坐,卻硬是讓他坐在旁邊一張扶手椅上,強行讓兩人間隔上一條扶手。他不會再親昵地抱住自己的腰,讓自己靠在他那并不寬闊卻十分挺拔的懷里,雖然還是會攬住他肩頭,但那有些緊張的手指卻隱隱讓顧雪君覺得他是在克制著什么。怎么說呢,寧叔叔似乎沒變,還是像以前那樣寵著他、護著他,可是又肯定有什么地方變了。顧雪君的直覺讓他輕而易舉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腦海中卻有一個聲音阻止了他直接找上寧獨秀詢問這一切的變化,讓他靜觀其變。那個聲音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就像是從自己心底發(fā)出的那樣,伴隨這把聲音的,還有一絲奇特的歡喜,隨之竟然到了顧雪君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此刻的一切都只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顧雪君等待的“變”很快就來到了。夏日的天氣變得很快,傍晚的時候尚且還黃昏正好,等到夜幕降臨,天空中忽然便開始翻涌起動靜。用過晚餐,顧雪君上樓去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在沙發(fā)上安靜看報的男人。他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兩腿相疊,整齊的西褲顯得那兩條長腿格外筆直。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視線,寧獨秀微一扭頭探出視線,正好對上正注視著他的顧雪君。只見寧獨秀一怔,旋即露出一個有些擔憂,又有些寵溺的笑:“雪君要早點休息?!?/br>顧雪君點點頭。正巧這時外頭翻涌的烏云中開始出現(xiàn)低沉的聲音,悶雷陣陣,似乎即將有一場忽如其來的雷陣暴雨來襲。寧獨秀微微皺眉,不由有些擔心地看向那個站在樓梯口的青年,不知是否他的錯覺,總覺得此時的青年似乎在強行挺直他的脊背,甚至那搭在樓梯扶手上的那只手,好像在輕輕顫抖。“雪君,今晚若是打雷……”寧獨秀心弦仿佛被挑動了一下,無聲,卻在不斷的震動。他知道,就像許多可憐可愛的小朋友,他的小朋友也一樣,每到雷雨天便可憐兮兮地像只落水的小狗,驚慌失措地畏懼著大自然的威能。若是以往,他自然早早將人摟入懷中安慰了……然而現(xiàn)在……寧獨秀心中輕輕一嘆。見他開口,即使身形不變,呆呆佇立在樓梯口的青年便在一瞬間雙眸亮起,晶亮亮地看過來,那里面沒有別的,滿滿的全是期待與依賴。心疼,一陣止不住的心疼襲上心頭。其實他都知道。自己那些經(jīng)歷不著痕跡的隱忍、克制與退縮,在這雙清澄純澈的雙眸根本無所遁形。而這個純善溫柔的孩子,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卻默默忍受下了他這個大人沒有來由的傷害,自己那樣自欺欺人的疏遠,可不就是一種傷害么?而這個孩子沒有任何錯,卻接受了全部——甚至到了此刻,依舊信任依賴著自己。寧獨秀知道顧雪君在期待著什么,心中的沖動甚至已經(jīng)沖到嘴邊。但他最后說出口的卻還是那一句:“雪君已經(jīng)是長大的男子漢了,一定不會像小孩子那樣害怕了,對不對?”便見顧雪君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有一瞬間的黯淡,又很快笑著地點了點頭。看著那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客廳里沉默了好一會兒,只聽報紙忽然發(fā)出一抖,寧獨秀像是在氣惱著什么似的將那報紙往旁邊一丟,看著冥冥中的虛空。枯坐許久的寧獨秀腦中亂糟糟的,從前無數(shù)與顧雪君在一同的片段,雜亂無章地在腦中映現(xiàn),他忍不住地上揚起嘴角,卻又轉而由衷的嘆息。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或者說,是劫是緣?然而寧獨秀并不知道,他惦念著的那個當事人轉過樓梯轉角后卻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他就在在關上房門后臉色不變,眼睛一闔、再一睜,卻是仿佛清明了許多。“嗯……這是……?”顧雪君凝眸看著面前有些陌生的一切,下一刻忽然又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顛倒錯亂,他臉上帶上有些委屈的單純表情,蹭蹭蹭地沖去浴室洗漱起來。第31章菟絲花開之地主家的傻兒子(5)昏暗的房間內,寧獨秀沉默地站在窗前,身上披著睡袍。但他卻是眼神清明,眸若星子,沒有絲毫睡意。拉開的窗簾下,寬大的窗戶被打開了,斑駁的水痕擊打進屋子里,打濕了昂貴的地毯,又打濕了他身上,他卻不管不顧,仿佛任由這忽如其來的一場雷雨沖刷掉內心一切不該有的情絲。不知不覺間,冰涼的雨絲已經(jīng)打濕了他的臉龐。天空中時不時便會出現(xiàn)電閃雷鳴,沉悶的云層仿佛是他此刻的心頭涌動的陰霾。然而即使到了現(xiàn)在這時候,寧獨秀的心中卻仍舊有著各種各樣的綺思。雪君睡下了嗎?他有聽到這些悶雷,看到這些閃電嗎?他有沒有害怕,會不會驚惶?那個孩子是那樣的脆弱,他親手將他從襁褓中撫養(yǎng)長大,看著他從比貓兒也大不得多少的模樣,轉眼長成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的七尺少年。然而這又有什么用?誰都知道那個孩子即使有著正常人的外表,內里卻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天真稚弱。寧獨秀不知道坐在那里已經(jīng)多久,手腳都已經(jīng)冰涼,額頭的發(fā)絲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這儀態(tài)實在稱不上得體,然而此刻混亂的意識卻顧不上這些,全部都在掛念著那個可憐可愛的小朋友。他掛念著,卻不敢跑去確認那孩子安全無虞,反而要打開窗戶,任天上的雷點掩過一切暗流,任窗外的風雨抨擊自己的心臟。只有這冰涼的雨絲能夠冷靜下心中潮涌的沖動。然而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寧獨秀卻一邊控制不住地將雙眸緊緊盯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那個方向的房間里此刻正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