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情在前面等著，他要等在原地。

女媧玩笑道：“看來愛的路上總是伴隨著迷惘啊?！?/br>
可能是因為吸收了康涂的知識體系，祂比那晚見面時更有趣了一些，康涂經(jīng)過諸多折磨已經(jīng)不信祂了：“這是你的另一個手段嗎？”

“這次不是，”女媧說，“我看了很多人的回憶，最喜歡用你的眼睛看到的那個世界，其余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太行山上了，只有你在這里，因為我想送你一件東西。”

“我看到的世界?！笨低苦?。

女媧笑道：“是的，你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希望，也解救了我內(nèi)心的最后一絲不甘?！?/br>
“我……不太懂?！?/br>
“你不需要懂，”女媧說，“上天賜予你一顆敏感多情的心靈，讓你過分軟弱，也讓你過分堅強(qiáng)。正如如今的人間，痛苦卻不絕望，哀而不傷，就算身處逆境之中，也一直在等待著火光，點(diǎn)起一把火，化險為夷?！?/br>
康涂：“……”

“我總是難以安心，如果脫離了神力，一切是否會如常運(yùn)轉(zhuǎn)，不愿意放手的母親，我像不像？”祂莞爾，繼續(xù)道，“我看到過你們眼中的世界，在你們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了，沒有神，依舊欣欣向榮，是我想多了，但我仍然不能說服自己放下，與共工相比，我是個自私的神?！?/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康涂已經(jīng)預(yù)感到女媧想要做什么了：“你是大地之母，不要這樣說自己?！?/br>
女媧：“浪漫情節(jié)，我在你的知識中學(xué)到的詞，看來你很在乎這個。大地之母就算了，人類給我諸多名號，一個比一個響亮，也只是想從我這里獲得更多的庇佑而已?！?/br>
康涂感到了無可名狀的悲傷。

“你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足夠好了，”女媧走上前，手指點(diǎn)在了他的額頭上，“但是太多消化不掉的想法會搞得人胃痛，還是消掉一些好，把它們留給我吧。”

康涂感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靈魂中抽離出去，帶來一陣清涼，他忽然恍惚，腳步虛了一下，往前倒去，女媧將他摟在自己的懷中，低聲說：“現(xiàn)在可不是睡的好時候?！?/br>
他穿過女媧的身體，下一秒?yún)s摔入了一片雪地之中。

正好撞擊這場戲的最后一幕，刑天爆喝一聲一斧頭劈進(jìn)了女媧的胸膛，浮游大吼道：“不！！”

女媧眼角的一滴淚流下去，然后化為無形。

康涂重新爬起來，愣愣地看著這一切。浮游痛斥道：“刑天！”

共工用堅實地胳膊將他攬?。骸澳阍趺戳耍俊?/br>
浮游淚流滿面，眼淚合著血流，最終跪在地上，不再掙扎。

趙政一身都是傷痕，顯然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拽過康涂摟進(jìn)懷中，隨后又放開，怒道：“你去哪了？”

康涂感覺自己確實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心里輕松了一些，看趙政時更加純粹了，只是覺得太愛他了，太高興了，能和他一起站在一片藍(lán)天之下。

趙政：“說話！”

康涂閉上眼，湊上前去給了他一個深吻。趙政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之后摟住了他的腰，這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倆人分開后多少有些尷尬，好賴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并沒有多少人關(guān)注他們。

“這一切都是女媧的計劃，”浮游哽咽道，“祂想消失?！?/br>
剛才的一席對話，其實康涂也多少明白了，女媧的想法，與燭龍相差無二，卻更為深遠(yuǎn)。既然人類賜予了祂大地之母的名號，不管祂是否樂意，祂也承擔(dān)起了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

或許從共工撞斷天柱，人間飽受災(zāi)難開始，祂就開始意識到什么，后來趙政他們被送到這里，天雷引動并非是一個巧合，只是因為他們的到來驚擾了大地之母而已。

祂在404的成員的眼中看到了更為理想的世界，無關(guān)404，而是404之外的世界，人類在沒有神的世界中以瘋狂的速度前進(jìn)，獨(dú)立成長，越走越遠(yuǎn)。未來的世界將沒有神，人類將信仰自己，信仰科技，信仰愛情。發(fā)自內(nèi)心的忠誠令人更加堅韌，不會被輕易摧毀。

“祂給過我們機(jī)會?！睔W陽亙有些頹然，“如果今天沒有這么多人死在同胞的手中，祂或許會改變想法。只不過我們搞砸了?！?/br>
浮游痛斥刑天道：“我說了讓你住手！”

刑天不發(fā)一言。

女媧的死亡只是一個預(yù)兆，代表了祂的立場，人類已經(jīng)足夠強(qiáng)大，不再需要他們的存在了，所有的神也該自覺退出這片土地。

共工嘆道：“罷了，浮游，罷了?！?/br>
刑天驀然站起身來，說：“祂想要什么，一命抵一命，夠了嗎？”

“刑天，”祝融疲憊地拉住他的手，“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況且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zé)任?！?/br>
就這樣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巨變，大家都心情沉重，風(fēng)雪已經(jīng)歇，天行山下冰雪消融，氣溫回暖，因為更多的力量歸還給了人間，沒有一個叫女媧的神的把控了。

趙政拉著康涂的手，跟在隊伍后頭走下山去。

對他們而言，這一場任務(wù)無法判斷輸贏，誰也不能說是贏家。

這只是他們的一場任務(wù)，但是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而言，卻要用生命去體驗。

可能他們的神明朋友們，也要繼承女媧的死志，徹底地放手了。

夕陽的余暉血紅，給萬物籠罩上一層虛幻的光，牧馬和羊群回到草場，河水解凍，在山澗中細(xì)細(xì)地游過，一切又回到了往常，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刑天在這一戰(zhàn)的第二個黎明斬下了自己的頭顱，有人說祂死了，也有人說祂的血流三天三夜，化作了河流山川。

祂飛揚(yáng)跋扈地肆意活了一生，也會為了心罰而無法釋懷，如此果斷地了結(jié)自己的余生?？低看藭r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這一個任務(wù)被稱作“刑天之罰”。答案從一開始就給出，但是他們卻仍舊什么也不能改變。

“我會找個春天死?！?/br>
他們走的那一天，浮游思考著對他們說：“最好是晚上?！?/br>
康涂說：“你不要告訴我這些，我回去以后還是會當(dāng)你還一直活著的。”

浮游笑道：“也好，沒準(zhǔn)我真的一直活著呢?！?/br>
倆人擁抱了一下，康涂雙眼通紅，卻不想讓人看見。

小蠻被一群小屁孩追著打，從他們身后小跑著過去，然后又跑回來，抱了一下康涂，再次跑走。

身后一群孩子拿著棍子大喊：“給爺爺站?。　?/br>
浮游又去幫小蠻打架了，康涂無聊，湊到了趙政身邊，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和共工說話，但也沒什么要緊的話，只是告別而已。

共工問：“還會回來嗎？”

“估計不會了?！壁w政說。

“這樣，”共工說，“祝你們一切順利?！?/br>
—第二卷·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