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趕緊舉起手來立誓，“不生氣了？”

看他這樣小心謹慎，康涂無語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驀然頓了一下。下午時分的日光溫柔，趙政背對著陽光，身材比他高了半頭，彎著腰哄他，英俊的臉上還帶著戰(zhàn)爭落下來的傷，像一個笨拙的士兵。他心里忽然一跳，好像被什么擊中了。

再后來趙政好像又說了點什么，康涂心思根本不在這，勉強地哼了聲。

趙政觀察著他的表情好像不那么緊繃了，松了口氣，重新轉(zhuǎn)回身去和他并肩走，一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嘆道：“你怕什么啊。”

康涂克制著調(diào)整自己的心情，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直接說的實話，只好道：“也不是怕啦?！?/br>
“我肯定是跟你鬧著玩的，”趙政說，“以后再有這么情況你就這么想，不會真的跟你生氣的?！?/br>
康涂道：“好吧?！?/br>
趙政：“我覺得你還在生氣?！?/br>
康涂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根本不想聊這個了，煩躁道：“真的沒有了！”

趙政馬上指著他：“你看，消極抵抗?！?/br>
“好吧，”康涂無可奈何，“你要我怎么樣才能證明我真的沒生氣。”

趙政皺眉說：“不是這么回事，你現(xiàn)在還是沒有真的翻過這篇，一旦以后遇見這樣的情況，你要和別人怎么相處？”

現(xiàn)在趙政愿意哄他，和他認錯，如果是別人可能就不一樣了?？低康淖宰鹦姆浅姡羰遣煊X出朋友的輕視，又當如何？

康涂思及此處，又覺得趙政這個人實在是太好了，沒有具體的哪一點是完美的，但是拼湊出來，就是非常好，他和燕靈飛也是不一樣的，燕靈飛個性跳脫，游戲人生，如果今天是燕靈飛絕對不會一直追究到這個地步，觀察出他心中的自卑，和他討論以后怎么和別人相處。

“好吧，”康涂道，“那你說怎么辦？”

趙政道：“要不你罵我一句？”

康涂：“？”

趙政道：“打破你心中對我的恐懼?！?/br>
康涂：“我對你沒有恐懼?！?/br>
“尊敬嗎？”趙政問。

康涂冷淡道：“也沒有?！?/br>
趙政來了興趣：“那你自卑個什么勁？”

康涂否認道：“我沒有自卑！就是覺得自己不會與人相處！覺得自己會把一切搞砸！好了嗎！”

趙政：“好了，這樣不是挺好嗎？還有別的嗎？”

康涂愣了下，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地已經(jīng)把話都說出來了，把他從小到大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說了出來。

“我以前，”康涂有些磕絆，不知為什么忽然就想趁此機會把一切都說出來，“我爸媽他們，每天吵架，但是就是不離婚?！?/br>
“嗯?！壁w政道。

“離婚就是，兩個人不一起過了，就像休書?！笨低颗滤欢?，解釋了一句。

趙政哭笑不得：“我知道?！?/br>
康涂“哦”了一聲，繼續(xù)道：“每次我媽挨揍，我有時也會插手，跟著挨揍，我媽就嚷著要離婚，我就想，終于要離了。但是第二天的時候，我爸就又給他認錯，求她，給她磕頭，我媽在一邊哭，我就知道了，這次還是不會離。”

“其實也沒有什么，”康涂又習慣性地自我否認，“誰家里不打架呢，我沒有比別人不幸什么?！?/br>
趙政直接問道：“他們愛你嗎？”

康涂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可能稍微有點感情？不太愛吧，不是總說嗎，沒有孩子早就離了。你說我招誰惹誰了。”

趙政笑道：“可不是嗎?！?/br>
康涂道：“我他媽特別不樂意跟別人說我的事，顯得賊他媽矯情，再加點狗血?！?/br>
他確實沒把這個當回事，都過去了，但是這些童年時留下的陰影給他帶來了性格上的缺陷，將會伴隨他的一生。直到今天在趙政的引導下說出來，一切才找到了根源。

趙政道：“沒我狗血吧。”

康涂：“那倒也是?！?/br>
兩人又笑了，趙政依舊摟著他，說道：“看來咱倆都是一樣的倒霉啊?！?/br>
康涂又開始不自然了，有些想掙脫開他，可又不敢，怕趙政生氣，他又踏入了新一輪掙扎了。

康涂心亂如麻，想忘記那種感覺，忽然道：“不然我罵你一句吧?！?/br>
趙政毫無知覺：“沒這個必要了吧?！?/br>
康涂雙手攏住放在嘴上，對天大喊一句：“趙政大傻/逼！”

“反了你了！”趙政怒道。

康涂撒腿就跑。

陽光通過朦朧的霧氣投射進這座城市，給一切蒙上了青色的光，４0４的改建帶來的是宿舍的變更，所有人先去管理中心看了新的分配表，等他們兩個人知道這個消息再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到了。

趙政擁有身高優(yōu)勢，站在最后排道：“你，Ｃ區(qū)Ｂ棟，５0３?！?/br>
“五樓啊，”康涂問，“有電梯吧？”

趙政沒搭理他，繼續(xù)道：“我，你樓下?！?/br>
康涂繼續(xù)道：“有電梯吧？有電梯吧？有電梯吧？”

“有！”前面的人不耐煩地道，“你現(xiàn)在在三十世紀！”

康涂一想也是，感覺挺樂呵。趙政低頭看了他一眼：“你就是窩里橫吧？”

康涂干脆道：“是啊。”

趙政又沒話說了。

康涂笑著懟了他一下。剛才那種感覺好像已經(jīng)消退了，應該就是個意外，趙政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長得也很帥氣，他應該是被日光晃了眼，一下子恍惚了。

新的宿舍樓條件很不錯，極簡風裝修，每個宿舍兩室一衛(wèi)，配備小廚房，也提供了難吃得要死的營養(yǎng)液，康涂很快地適應了自己的新宿舍，而且樓下就住著趙政，他們以后可以每天一起去上班了。他很喜歡和趙政在一起的感覺，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他總是對人有所保留，不敢交出真心，因為覺得所有人都是要走的，但他總是莫名地覺得，趙政不會。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就像是直覺一樣，動物能靠直覺判斷是否有敵人，康涂也覺得自己能感覺得出，誰會對自己好。一個足夠強大的人，總不會輕易地離開自己。

康涂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忽然想起了康易歌扛著他從梯子上跳下去，在戰(zhàn)場上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逃兵的樣子?，F(xiàn)在他安然地回到了這里，享受著先進的文化帶來的便利生活，可康易歌卻死在了戰(zhàn)場上。

一直到這個時候，康涂才有時間懷念他，可他卻流不下一滴眼淚，只是后悔沒有好好道別。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康涂至少想替他弟弟叫一聲哥。

窮奇吊掛在天花板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康涂問：“你想我嗎？”

宿舍中２４小時常亮著柔和的光，此時外面已經(jīng)是夜晚了，這樣的光線給屋里帶來了些溫馨的感覺。

窮奇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