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這般凄惶。

    激進(jìn)的雨聲轟轟入耳，打在心上，漸漸穿出一個破洞，任憑狂風(fēng)呼嘯。她冷得唇上泛烏，緊緊縮著身體，環(huán)抱住自己。

    身后有馬車轆轆而來，很快又被急促的雨聲吞沒。瑤光不知在雨中穿行了多久，她恍惚覺得雨勢似乎停了下來，但耳邊卻不知為何仍有磅礴。她漸漸有些清醒，渾噩抬頭，入眼卻是一頂描繪蘭花的傘。雨聲猶甚，打在紙傘上噼啪作響，那描繪的蘭花兀自盛開，生出清雅高遠(yuǎn)之意。

    瑤光微微一怔，已聽身后熟悉的聲音低微輕喚，在這大雨之中突兀生出些許漂泊的暖意?！艾幑狻?/br>
    瑤光腳步微頓，沒有回頭，仍向前走。堪堪只走出幾步，她濕透的衣袖卻徒然被那人死死抓住，她被攔住去路，只聽那人壓低的聲線透出一絲擔(dān)憂，問道：“雨勢這么大，你究竟要去哪里？”

    玄色錦衣，袍角被大雨染濕，正狼狽滴淌著雨水，襟袖之間熟悉的金紋隱現(xiàn)，熠熠入眼。瑤光不用看也知道，面前的這人，是姜諸兒。他竟還沒有走。

    瑤光沉默著沒有回答，只倔強(qiáng)地別過臉去，疏遠(yuǎn)他們的距離。

    溫?zé)岬氖种篙p輕撫上她緊貼在頰上的青絲，姜諸兒微微用力，企圖讓她回首過來，卻不防瑤光突然發(fā)難，狠力掙脫，使勁推開。他踉蹌后退半步，而瑤光兀自摔倒在地。

    昏沉的雨幕中，她碧色的衣染滿泥濘，皺成一團(tuán)，緊緊裹住她的身體。她咬牙撐起身體，指骨用力泛白，貼在頰上的青絲因動作而被撥亂，隱約露出臉頰上突兀的還未散去的紅印。淚水混著雨，在臉上汩汩不止。

    “瑤光……”姜諸兒一把扔了紙傘，急步上前，徑直跪在雨水里，衣袍盡濕也無暇顧及。他慌忙伸手去扶瑤光，被她執(zhí)意避開。她看著他，眼神在無邊無際的雨幕里模糊不清，她冷笑一聲，出口便是誅心之句?！褒R公仍留在這里，是為了看我如何被人厭棄么？”

    雨水順著姜諸兒面頰不斷流淌，他神色一變，面色鐵青，怔在原地，他的視線直直停在她臉上的紅印，眸中暗涌反復(fù)翻滾，竟似有火光激出。沉默良久，他豎眉低問：“姬允打了你？”沉悶聲音低到極致，已成了低哮，堪比悶雷。

    瑤光仍是冷笑，目光咄咄逼人，“這不正是你希望的結(jié)果么？”

    姜諸兒的面色由青變白，他緊泯著蒼白的雙唇，目光迥然緊緊盯著瑤光，復(fù)雜的眼神里，痛苦、憤怒和無奈不斷的交織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額上青筋突起，他語氣低微無力，甚至帶著輕微的顫抖，“瑤光，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沒存這份心思?！?/br>
    瑤光冷冷地看著他，半晌，她徒然側(cè)首，略略避過他的視線，闔眸，不置可否地嘲弄一笑。究竟他有沒有這樣的心思，誰又知道呢？也許，正如當(dāng)年她出于嫉恨想害姜宜，最后卻終究放過她一樣。

    “瑤光，和我回齊宮?！苯T兒不由分說過來抱她。

    雨幕愈發(fā)嚇人，幾乎是潑在身上。天邊忽起的銀閃，照亮兩人面頰，皆是慘白的臉色。瑤光一把握住姜諸兒的手腕，恨道：“我和姬允鬧得如今模樣，你還嫌不夠么？一定要將我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你方才能解當(dāng)年之恨？”

    當(dāng)年，她為了和君父置氣而勾引他，他未嘗不明白其中真意，卻仍不管不顧深陷進(jìn)來。

    姜諸兒反手握住她的手，眸中冷光熠熠。“當(dāng)年我沒有恨，如今，更不會恨?，幑猓@世間，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br>
    瑤光咬唇，已凝成的血痂，嘗到口中仍有腥甜。她看著他，冷聲逼問：“可如今，你再將我?guī)Щ佚R宮，難道不是在陷我于不忠？”

    姜諸兒未言，只將她橫抱而起?，幑馐沽暝?，姜諸兒緊緊抱著她，終于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會害你。”

    瑤光動作一頓，抬眸看他。

    姜諸兒抱著她在雨幕中從容行走，“我會送你到子瑾的寢殿里。婚禮結(jié)束之后，我不再留你和姬允。我會親自在濼水為他踐行，你可以在十里長亭等他一起回魯?！?/br>
    瑤光緊緊盯著他，良久，她終于確認(rèn)他不是在說謊，語氣不禁軟下來，但警覺遲疑道：“你肯放手？”

    姜諸兒沒有看她，只說：“是?！?/br>
    “為什么？”瑤光聽他此言，恍惚覺得有些什么不對，卻找不出哪里不對。

    姜諸兒停下腳步，垂眸靜靜看了她一眼，雨水從他眼角流淌而過，看上去像是眼淚。他忽而自失一笑，“為什么？”他重復(fù)一次瑤光的問題，笑容里泛起凄楚。“因為你的心里已沒有我?！?/br>
    瑤光默然。糾葛多年的感情，終于不再煎熬？

    姜諸兒抱著瑤光上了停在路旁的馬車，一身狼狽回去齊宮。他果然守言將她送去子瑾的寢殿里，又當(dāng)著她的面吩咐子瑾要好好照顧她，后天巳時之前，為她籌備行裝送她前往城郊的十里長亭與魯公相會。

    瑤光聽他如此安排，心中的忌憚已消散大半。

    一切吩咐妥當(dāng)，姜諸兒要去更衣迎接天子公主，子瑾跟隨前去服侍，瑤光則入殿更衣。

    行了拜別之禮，瑤光斂衽欲進(jìn)殿中，姜諸兒卻忽而抓住她的手?，幑庑闹性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姜諸兒沒有看她，只望著殿外一顆繁茂梧桐，手上溫度冰冷，力道隱忍。

    瑤光蹙眉，正欲開口，姜諸兒已低聲道：“記住，只要我還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辱于你?！?/br>
    瑤光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得不明所以，還沒開口相問，姜諸兒已放開她的手，闊步而去。

    候在一旁的子瑾連忙跟隨。

    她怔怔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底漸漸生出些不安，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驀地出現(xiàn)在她腦中，旋即又被她搖頭否定。

    悲歡離合人間事（下）

    第二十二章：悲歡離合人間事（下）

    瑤光在子瑾的寢殿里住了下來。子瑾雖然忙于cao持姜諸兒和天子公主大婚，但仍分出心力來照料于她。

    其實天子公主嫁過來以后，子瑾君夫人的身份就會被更高貴的天子公主取代，以后只能屈居第二。她如此勞心勞力，不過是盼望著姜諸兒仍能將把持內(nèi)宮的權(quán)利交于她，讓她有一條后路而已。

    瑤光忽而覺得子瑾很可憐，將所有的一切都寄托于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飄渺的心意上。不過，也僅僅是可憐而已，沒有其他用意，她現(xiàn)在無暇去擔(dān)心別人——她很快就會和姬允回去魯國。她該擔(dān)心的，是她和姬允以后的相處。

    她決心像姬允說明一切，而她，也希望姬允對她坦白。

    十五年都這么過來了，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回到以前隱藏心意的生活。然而，她堅信，經(jīng)過這一次，他們會如以前的希翼——相守同德。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十幾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