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一時的輸贏不叫輸贏。”

    她抬頭仔細的打量他，見他臉上還沾著血，頭發(fā)散亂，便微微一嘆道：“殿下要不要梳洗一下？”

    五皇子搖頭，轉(zhuǎn)身要走，林清婉就扯住他道：“我們說說話吧。”

    五皇子扭捏了一下，林清婉卻突然覺得他也不是那么令人討厭了，領(lǐng)著他朝一塊較高的空地上走去，那里只有兩個哨兵，看到兩個大人物到來，默默地退出去幾步，沒有打攪他們說話。

    林清婉就坐到了地上，拍了拍身邊道：“坐下說話吧?！?/br>
    若是以前，五皇子肯定不屑，畢竟太失禮了，此時他卻又累又餓，且心中難受，干脆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清婉問：“還覺得打仗好玩嗎？”

    五皇子眼淚忍不住往外涌，他低下頭，伸手抹了眼淚，可那淚水就跟xiele洪的水一樣，怎么也聽不住。

    林清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心狠，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五皇子就“嗚嗚嗚”的哭出聲，一會兒就哭得打嗝，他一邊打嗝，一邊哭道：“我的人死了兩個，重傷了一個，輕傷的不算，軍醫(yī)說，重傷的那個只怕是活不過今晚了，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塊兒說話呢……”

    他抹著眼淚哭道：“我，我沒想他們死，三哥說，在一塊兒打仗的都是兄弟，雖然我看不起他們，但，但我是想帶著他們建功立業(yè)的，他們怎么就死了？”

    “那個王柱，特別的沒出息，他就想著以后當(dāng)火頭軍，不當(dāng)兵后回家娶個帶孩子的寡婦，你說他怎么就不想點好的，娶個黃花大閨女，自己生個孩子？”

    林清婉收回了手，半響才道：“軍中出了戰(zhàn)死的，就只有殘了的士兵才會被遣返，老的，除非實在是走不動了才會被遣返。一個老得走不動路，干不了活兒，或是殘廢的士兵，怎么可能娶到一個黃花大閨女？”

    五皇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清婉。

    “能娶到一個寡婦是他運氣好，能娶到一個帶孩子的寡婦那就是天大的好運氣了?！绷智逋衽ゎ^對他笑道：“王柱的夢想還是挺大的?！?/br>
    五皇子卻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

    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林清婉突然就不想嚇唬他了，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道：“老五，重來一次，你能在戰(zhàn)場上救下王柱嗎？”

    五皇子連連點頭。

    “那你能救下多少個王柱呢？在他們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你能救下幾個？”

    五皇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憋著氣道：“我武功不濟……”

    “是啊，你是武功不濟，而我是根本不會武功，”林清婉伸出自己的手道：“所以我連戰(zhàn)場都不敢上，在那里，我一個人也救不下?！?/br>
    五皇子愣愣的看著她的手，抬眼看向她，“可大家都很尊敬你，都覺得你能救他們?！?/br>
    “知道為什么嗎？”

    五皇子愣愣的搖頭。

    林清婉就點了點腦子道：“我不擅長打仗，我擅長的是這個，所以我能在其他地方幫他們，幫他們減少傷亡?！?/br>
    她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道：“老五，你知道你去蜀國做質(zhì)子能救下多少人嗎？多少個像王柱一樣的人？”

    五皇子木愣愣的搖頭，做質(zhì)子怎么救人呢？

    質(zhì)子不就是個物件，兩國威脅對方的物件嗎？

    一般只有兩種人會作為質(zhì)子舍出去，一種是地位很高，很重要的人物，比如他四哥；一種是地位很高，卻可有可無的人物，比如他。

    前者做了人質(zhì)，他就失去了繼承的資格，地位下降，后者做了人質(zhì)，依然沒有繼承資格，但地位會略略上升，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地位靠近一個重要物件的東西。

    他不想成為一個物件，不論是升值的，還是貶值的，不是像他母妃說的一樣，推著四哥去，他就能當(dāng)皇帝了。

    他從沒想過當(dāng)皇帝，他就是不想死，不想去蜀國受辱。

    只要一想到史書上記載的那些質(zhì)子的下場，五皇子就瑟瑟發(fā)抖，那種膽寒堪比今日經(jīng)歷的地獄。

    梁國皇室斗爭少，五皇子顯然還沒學(xué)會在人前不動聲色，林清婉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

    只能感嘆這只是一個被人教壞的孩子，但顯然心還不太壞。

    她斟酌了一下方繼續(xù)道：“你知道大梁和蜀國結(jié)盟的好處是什么嗎？”

    “兵多將廣，可以快一點打下楚國？”

    林清婉就笑，“我雖不懂打仗，卻也知道兵力以及士氣對一場戰(zhàn)爭的影響，我們?nèi)龂舾髯詾閼?zhàn)在這楚國的土地上死磕，不論是大梁，蜀國，還是楚國，都會有無數(shù)個王柱前赴后繼，一一死在這片土地上，卻除了消耗生命外，對戰(zhàn)局沒有多少影響?！?/br>
    “因為楚國不滅，梁蜀不可能退兵，而梁蜀不退，楚國更不會坐等滅亡，這是一種不死不休的局面，”林清婉輕聲道：“可是，這是楚國士兵的錯嗎？還是我大梁士兵或蜀國士兵的錯？”

    五皇子思考起來，最后結(jié)巴道：“好像是我大梁和蜀國的錯，畢竟戰(zhàn)爭是我們挑起的?！?/br>
    林清婉就笑，“這么說倒也沒錯，但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蜻@場戰(zhàn)嗎？”

    “為了開疆?dāng)U土！”五皇子說得斬釘截鐵。

    林清婉搖頭，抬頭望向浩瀚的星空，輕輕地道：“為了統(tǒng)一！不論是大梁，楚國，蜀國，還是偏安一隅的大理和閩國都是同一個國家，雖偶有戰(zhàn)事，卻不會如此混亂不堪。大戰(zhàn)向來只對外?！?/br>
    林清婉回頭看他，認真的道：“老五，這亂世已近兩百年了，你若在戶部待過，應(yīng)該知道這二十年來的死亡率和新增人口相差多少，那些死去的人中有多少個王柱？又有能多少個王柱的家人？”

    “陛下的目的不是開疆?dāng)U土，甚至楚帝和蜀帝也只是和陛下一樣，想要一統(tǒng)這個天下而已?！绷智逋竦溃骸罢l能統(tǒng)一，誰就能名留青史，這是名；誰能統(tǒng)一，誰的妻兒子孫就能存活，且富貴一生，這是利；而誰能統(tǒng)一，誰就能解百姓于水火之中，這是志！”

    “為名利，更為了自己的志向，陛下是，你鐘jiejie是，我是，就連一向與你鐘jiejie不對付的閔尚書也是！”林清婉道：“你四哥也有此志向，那你呢，你想為這個國家做什么，想為自己的這一生留下些什么？”

    五皇子怔住了，他呆呆的道：“從沒人和我說過這些……”

    父皇沒說過，母后也沒說過，母妃更不可能說，就連太傅們也沒提起過。

    林清婉就笑，看著他的目光柔和，“那是因為你還小，四皇子和你一般大時，也才剛剛參政而已，自然也是不懂的。”

    四皇子以前也沒想過當(dāng)皇帝，不還是被長公主和鐘如英推到前面時才想著這些嗎？

    那時他都及冠了。

    “本來我們有時間讓你慢慢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