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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魁的院子都在最深處,是獨(dú)立的四幢小樓,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名。奚月到了掛著竹字小牌的樓前也不敲門,推門便入,正在一樓打瞌睡的丫鬟嚇了一跳。 她實(shí)在累得很,便沒多理那丫鬟,徑直奔二樓去。丫鬟看是錦衣衛(wèi),不敢阻攔,可又不得不大著膽子追在后頭攔:“大、大人?大人您留步。我們娘子……” “怎么了?”珠簾輕響,竹搖從房里頭出來,驀地看到正拾階而上的人那一身的血,也給嚇蒙了。 奚月走完最后一級臺階,又往前多走了兩步,停下腳,頷首道:“可是竹搖姑娘?” 竹搖好似仍還怔著,但盈盈美眸里一分分地漫出了光彩:“你是奚……” 奚月沉然:“我是奚風(fēng)的meimei,我叫奚月?!苯又终f,“這位是我?guī)熜謼畲?,這是錦衣衛(wèi)的小旗沈不棲。這位姑娘是從波斯來的,漢名叫琳瑯?!?/br> 但后面的這幾句話,竹搖其實(shí)都沒聽進(jìn)去。她怔在那句“我是奚風(fēng)的meimei,我叫奚月”里,半晌才回神:“哦,那幾位大人來這里是……” 奚月開誠布公:“遇到點(diǎn)麻煩,想借你的地方躲躲,方便么?” “方便的!”竹搖立刻應(yīng)下,眉開眼笑地請他們進(jìn)去??崔稍潞蜅畲M身都是血,又吩咐丫鬟備水來給他們沐浴更衣,體貼周到得讓人全然感受不到老鴇說的“脾氣”。 花魁住的地方不錯,每人的樓里都有好幾間屋子,而且每間都華麗精致。 沈不棲和琳瑯進(jìn)了屋便歇了,奚月待得丫鬟備好水后,便在屏風(fēng)后沐浴起來。身體往溫?zé)岬乃镆慌?,筋疲力竭之感立刻襲遍了全身,她只覺四肢百骸里都酸痛,像是有無數(shù)小針在骨節(jié)間扎著似的,扎得她思緒渙散,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她聽到房門吱呀一響,轉(zhuǎn)而又闔上,便揚(yáng)音問:“誰?” 沒有回話。 竹搖在房門口立了會兒,看到了她搭在屏風(fēng)上的飛魚服,啞音笑了笑:“總是這個樣子,每次都弄得一身血。” 屏風(fēng)后,奚月不禁一滯,一種心慌引起的不適令她如鯁在喉。寂靜了好半晌,她才笑了一聲:“怎么,哥哥在時也常這樣?” 竹搖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又笑笑,走到桌前去沏茶。再開口時,她的聲音變得有點(diǎn)失落,還有點(diǎn)自嘲:“所有人都說他死了,但我就是不信?!?/br> 奚月在錯愕中屏住了呼吸。 她沒有想到竹搖這里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 那邊的話音繼續(xù)傳來,聽上去如同香爐里漫出的煙霧般縹緲:“他那么好的人,但凡老天不瞎,都不會讓他這么早死的?!?/br> 奚月聽到茶水入盞的聲音溫和地響了一陣,還聽到瓷壺放回桌上的微弱響動。 “我每天都在想,他還會不會回來。如果回來,又會不會來找我。”竹搖咯咯嬌笑了兩聲,“其實(shí)呢,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沒有那么要緊。而且他可能覺得,在我心里,他也沒那么要緊?!?/br> 話說到此,一時沒了下文,但腳步聲一分分地近了。奚月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竹搖說出的話,讓她覺得比面對剛才那些殺手時更要無力。 她只得強(qiáng)自緩了一緩,硬撐著說:“我哥他……” 竹搖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清凌凌地繼續(xù)說著:“可他對我,真的是很要緊的,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他?!鳖D聲,又說,“不管他從前是誰,日后又是誰?!?/br> 茶盞被放在她身后的小桌上,短促地一響。 “茶沏好了?!敝駬u垂眸一福,“我在門外候著,大人若有事,就叫我?!?/br> 然后她便一步步地退出去,奚月聽著那微弱到幾不可尋的腳步聲,渾身僵得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直至那闔上門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她驀地大出了口氣,逼著自己一分分地回過頭,看向小桌上那盞上好的香茶。 白毫銀針。 奚月心底殘存的最后兩分僥幸也被打破,她木然地?fù)u著頭,硬生生地在溫水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31章 揭穿(五) 從奚月的屋子里出來,竹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 好半晌都沒說話。 她的情緒十分復(fù)雜。若不是在這個行當(dāng)里, 練就了一顆寵辱不驚的心, 方才在樓梯口時想見她大概就會叫出來。 他回來了, 奚大人他回來了。 她不可能認(rèn)錯,那個從門達(dá)醉酒后劈來的刀下救了她,之后又護(hù)了她一年多的人,她絕不可能認(rèn)錯。那張臉截然不同又如何?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氣息、他的每一個眼神,她都早已了然于心。 人世間不可能有兩個這樣相似的人。別說是親兄妹,就算是雙胞胎都做不到。 所以……她竟然是個女的? 讓她一顆癡心苦等了兩年,每天都為之祈禱的人, 竟然是個女的。 竹搖干澀地笑了一聲, 覺得自己蠢。 怪不得他從來都不碰她,沐浴更衣也不讓她伺候。剛才, 她自作主張繞過屏風(fēng), 才第一次看到“他”肩頸的輪廓。 當(dāng)真是個女子,確鑿無疑。 竹搖說不準(zhǔn)自己當(dāng)下的心情,覺得癡心錯付?覺得滑稽?覺得無地自容?好像都有。 又好像都沒有。 在悵然里, 她更加清晰的情緒似乎是還在慨嘆, 奚大人真好。 不論他是男是女。 于是,在丫鬟上樓來詢問午膳如何準(zhǔn)備的時候,竹搖從容不迫地拉開了門, 跟她說:“去找兩年前的膳單出來, 挑奚大人最愛吃的菜湊一桌席面?!?/br> “哎, 好?!毖诀邞?yīng)下,要走,又被她一拉:“等等。” 丫鬟轉(zhuǎn)回身,竹搖道:“去跟mama說,幾位大人大概要在我這兒住幾天,我就先不見別的客了。錢的事讓她放心,就說這幾位大人闊綽得很?!?/br> “是?!毖诀吒A烁#阃肆讼氯?。竹搖望著奚月的房門沉吟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再過去擾她,先回房歇著了。 另一邊,奚月沐浴之后,在極度的疲憊中睡了約莫半個時辰,待得醒來,雖然仍舊累,也再睡不著了。 滿腦子都是竹搖。 這可真糟糕啊…… 她真沒料到自己竟會在竹搖這兒露怯,畢竟面具被打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