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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興奮,說不清是在興奮什么, 總之在這一刻, 他所想的并不是如何做對自己的仕途更好。 他想到的是奚越救過他的命。接著, 又想到了去慶陽幫求援的經(jīng)過。 張儀不禁懵了懵,不知自己現(xiàn)在想慶陽幫干什么。轉(zhuǎn)而發(fā)覺,或許是因為歸途中與江湖人士的接觸,激起了他心里壓制的熱血。 他們和他完全不一樣。他步步謹慎地為官路平順而謀劃,而他們活得快意瀟灑。他們可以為了兩個不曾謀面的人,在一夜之間集結(jié)千余弟兄,沒有人計較得失生死,似乎一切就該是如此一般,他們縱馬揚戈前去搭救。 他們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一切想法都表露得簡單直白。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在善與惡、是與非、正與邪間表達看法,雖然血腥氣充斥其中,卻教張儀有些羨慕。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我不知道楊川被困之事。” 那總旗微怔,不知該怎么接口。只聽張儀又說:“但人確是我請去幫忙的。明日一早,我去向門大人請罪?!?/br> 接著他一哂:“去回話吧?!?/br> 那總旗朝他一揖,即刻向門達府上趕去??祚R的蹄音在夜晚安寂的街道上逐漸拉遠,張儀推開窗戶凝視著夜色踟躕了會兒,心底莫名地笑了一聲。 半個時辰后,門達帶著兩個指揮僉事趕到了東廠門口。 天色已有隱隱轉(zhuǎn)明的跡象,但東廠提督尚未回來,出門相迎的是兩位掌班。他們作著揖迎出來,門達也笑呵呵地作揖回應(yīng),接著邁過次進門就道:“兩位掌班,聽說我們北司的一個千戶方才跟你們鬧了點兒誤會?” 兩個掌班打從他來便猜到了原因,當(dāng)下也不遮掩,直言道:“是,我們不好做主,等著督公回來問話?!?/br> “哎,小兄弟。”門達拍著他的肩頭,意有所指道,“同朝為官,治下的難處想來你也清楚。天馬上就亮了,一個千戶在你們這兒押著,我著臉上……”他干笑了一聲繞過了半句話,接著又說,“這人我?guī)Щ厝プ约航逃?xùn)。冒犯了諸位的事,回頭我親自登門跟你們督公陪個不是?!?/br> “這……”兩個掌班面露難色,門達又說:“別怕,我原也約了你們督公一道去釣魚,到時順道就把事說清楚了,怪不到你們頭上?!?/br> 這話讓兩個掌班即刻松動了不少。 想想也是,他們兩個再怎么樣,也就是督公手底下當(dāng)差的,人家門大指揮使可是能和督公一起釣魚玩樂的交情。此時強攔著他不讓他把楊川帶走,在督公那兒也未必能討著好,那么,為什么不賣門達一個人情呢? 兩個人的神色交換了兩個來回后就拿定了主意,其中一個作揖說:“您稍等,楊大人受了點兒傷,我們?nèi)シ鲆话??!?/br> 門達點頭的同時,兩張銀票塞了過去。二人無聲地又作作揖,就轉(zhuǎn)身往第三進院門去了。 第三進院中,一間空蕩的房間里,楊川正姿態(tài)隨意地坐在地上,望著房梁等救兵。 夜里那枚銀鏢打在了他腹側(cè),以被他用內(nèi)功逼了出來,鏢打得不深又沒灌毒,皮rou傷不值一提。 真正讓他擔(dān)心的,是東廠發(fā)現(xiàn)秘籍遺失。 不過還好,到現(xiàn)在都還沒人過來問他或者搜他的身,可見尚未有人察覺此事。那么只要小師妹想辦法在對方察覺前把他救出去,讓他走出這道大門,這事便就此成了一灘渾水,任誰也鬧不明白了。 可小師妹能這么快想到辦法把他救出去嗎? 應(yīng)該能,小師妹最聰明了。 楊川歪在那兒閑閑地想著,外面突然有腳步聲觸動了他的耳膜。 他呼吸一凝,不知是福是禍,目光緊盯著鎖著的房門,一分也不敢移。 很快,外頭響起了開鎖聲,然后門被推了開來。 兩個掌班堆著笑朝他拱手:“楊大人,門大人來了,您請?!?/br> 數(shù)丈之外,北鎮(zhèn)撫司。 奚越一夜未眠,在寅時的時候連躺也躺不住了,就早早地起身出門,趕來了北鎮(zhèn)撫司。 不管情況如何,不管是門達那兒有動靜還是東廠直接傳來消息,都會先傳到北鎮(zhèn)撫司的。 她走進鎮(zhèn)撫司大門時,還沒什么人在。幾個值夜的錦衣衛(wèi)正準(zhǔn)備輪值,朝她見禮后便打著哈欠離開。 奚越在正廳里給自己泡了壺茶,坐在八仙桌邊喝著。倒茶時因為心不在焉,不小心灑出了一點,連同一片茶葉一起沖在桌上。 不知不覺地,她將那片茶葉摸了過來,在指間一次次地搓著,似乎因此緩解了一點兒不安。 過了兩刻,逐漸有人來了。 曾培先一步進了正廳,朝她一揖便去處理手頭幾樁半大不小的案子。片刻后張儀也走了進來,同樣上前先向她見禮,她點點頭便繼續(xù)思量心事,張儀卻走上了前:“大人?!?/br> 奚越抬眸:“怎么?” 張儀頷首道:“昨夜,門大人突然差人到我府上,問我有沒有派楊川去夜探東廠,還說楊川被東廠扣下了。” 頃刻間,奚越幾乎崩潰。 她對張儀不過是簡單的同僚關(guān)系,又知張儀一心想要升官,不可能涉險找張儀串供。 她所賭的,是門達礙于面子也會直接救人,不會三更半夜找張儀核實?,F(xiàn)在看來,她賭錯了。 奚越周身無可克制地顫抖起來,她緊咬著牙關(guān)不想讓張儀看出異樣,但張儀還是有所察覺:“……大人?” 未及再說話,外面震來一聲怒喝:“張儀,滾出來!” 廳中眾人都悚然看去,接著便是一片見禮聲。張儀稍作定息,三步并作兩步迎到門外,躬身抱拳:“大人。” 奚越也起坐迎上前,同樣抱拳:“大人。” 下一瞬,她剛緊繃到極致的心弦一下子放松。 ——數(shù)步之外,楊川捂著腹側(cè)深緩了一息,接著邁進了院門。 他應(yīng)是受了傷,所以體力不支。不過,到底是出來了。 楊川遙遙地也看著她。雖然離得遠看不太真切,可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緊接著,拳頭聲驚呼聲悶叫聲一同拉回了奚越的視線。 她悚然看去,張儀已捂著臉側(cè)栽在地,周遭眾人下意識地伸手想扶,又在反應(yīng)過來是誰動的手后連忙將手收住。 門達一腳踹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