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發(fā)現(xiàn)比他想象的更糟，杜悠予完全是在躲著他，當他是妖怪一樣，想找杜悠予說話，杜悠予就跟見了鬼一般繞開他。

昨晚在場的同事，今天在公司里碰到，大概是對他的粗蠻表現(xiàn)印象深刻，一個個也都害怕他似的，似乎他是個隨時會出手揍人的野蠻人。

大家都不怎么跟他說話。非說不可的時候就短短兩句，加上一個擠出來的笑，然后趕緊走得遠遠的。

鐘理覺得自己就是個從山林里跑出來，不小心闖進文明人世界的怪物。突然也意識到自己和這些人的不一樣。

他剛從車廠出來，衣角上還有塊機油的污漬。用計算機填份數(shù)據(jù)他就手腳笨拙，走路步子還特別重，弄出來的聲音比誰都大。

鐘理慢慢覺得不敢亂動了，他把該做的都照著安排做了，然后就一個人在走廊的長椅上坐著，把穿著舊球鞋的腳縮進去，免得又絆到別人。

「在看歌詞？」

站到他面前的人是顏可。

「進里面去看吧，坐得也舒服點?！?/br>
鐘理一時有些拘謹，「這里比較寬敞……」

顏可坐到他身邊：「我都知道了。那件事你還是別太放在心上?！?/br>
「嗯……」

顏可年紀也不見得比他大，卻時時給人一種哥哥的感覺，跟歐陽一樣溫柔，又比歐陽經(jīng)歷得更多。

「人都有無心做錯事的時候，我想杜悠予也明白你是什么樣的人，應該不會真去怪你的。

他現(xiàn)在可能只是太尷尬了?！?/br>
本來沒覺得怎樣，被他這么一說，鐘理喉嚨倒有些堵了，半天才說：「謝謝?！?/br>
「杜悠予剛讓我?guī)ПХ龋诡伩砂衙盁釟獾谋尤M他手里，拍拍他，「你給他拿過去吧?！?/br>
杜悠予在休息室坐著，一手微微撐著下巴，閉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鐘理端著那咖啡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還沒想好要怎么講這今天第一句話，就見杜悠予睜開眼睛，忙手一伸，說：「咖啡。」

杜悠予睜眼看清他，有些意外，但也很快說了「謝謝」，抬手便要接過杯子。

交接杯子的時候手指不小心撞到一起，這是再常有不過的事了。但杜悠予一碰到他，立刻挨了咬一般猛地縮回去。

鐘理萬沒想到他會突然松手，自己早已經(jīng)撤力了，反應不及，只一眨眼整杯咖啡就全潑在他身上。

事出突然，鐘理也嚇了一跳，眼見那濕了的淺色西裝還騰騰冒熱氣，忙一把抓過手邊能用得上的東西，趕緊往杜悠予身上擦。

杜悠予被他一碰就立刻往后退，伸手厲聲阻止：「不用了！」

鐘理也不想那么多，只怕把人給燙傷了，拉著他就要幫他把腿上的熱飲料弄干凈。正在忙亂，剛進休息室的造型師一見這場景，就氣急敗壞沖他吼：「你在干什么啊！」

鐘理還發(fā)愣，等人家劈手把他手里的一團糟搶過去，他才看清楚自己胡亂拿來當抹布的是杜悠予放在桌上的開司米圍巾。

這一連串的意外把鐘理給弄得蒙了，呆了半晌才訕訕說：「對不住，我給你帶回去干洗……」

「不用了，洗不掉的?！?/br>
「那我賠你錢。」鐘理慌忙從兜里掏出錢包，抽里邊的現(xiàn)金。

造型師看他在拿那些鈔票，忍不住說：「這是Dolce&Gabbana?！?/br>
鐘理又愣了一回，看著錢包，手還僵著，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算了，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拿穩(wěn)?！苟庞朴枰膊辉敢舛嗫此坏皖^把自己身上衣服弄平，又拿手帕擦了擦，「你出去吧?！?/br>
造型師拿著被毀了的圍巾和西裝外套離開，邊為心疼慘遭蹂躪的經(jīng)典款而不停碎碎念，邊恨不得罵鐘理這種用眼不識名牌的粗人一頓。

但他看了一眼鐘理比他高出十來公分的身材，舊毛衣底下的胳膊線條，還有黯淡的神情，就露出一副害怕挨打的樣子，閉嘴逃開了。

鐘理看造型師就跟被獅子追一般逃竄，好笑之余又覺得極其難受。

他就是個最討人嫌的混蛋，是個做事粗手粗腳的野人。他比強暴過他的杜悠予要壞上十倍。

新年將至，鐘理也收到老媽寄來的大包裹，都是些自家做的吃食和衣物，有不少是給杜悠

予的。老媽特別惦記杜悠予，電話里總不忘夸他多么多么好，要鐘理好好跟他交朋友，記得把東西給他捎過去。

但鐘理根本找不到機會跟杜悠予說話。一個人存心要避開你的時候，你是沒辦法追上他的。何況杜悠予身邊都跟防賊一樣防著他。

這種當壞人的感覺讓鐘理難受，他并不兇惡，沒有獠牙，也沒有青面，更沒有壞心眼。

他想可能他實在太粗糙了。人跟人不一樣，杜悠予是琉璃做的，他是石頭磨的。他被怎么樣折騰也壞不了，杜悠予碰一碰就碎了，他是該小心的。

在公司里連話也說不上，眼看著要過元旦，他把該送給杜悠予的東西收拾好，趁晚上送上門去。

不想杜悠予的住處卻是熱鬧非凡，屋子外邊停了不少的車，燈紅酒綠從窗戶透出老遠。鐘理在門口聽了會兒聲音，知道里面原來是在開PARTY。當然是沒他的分。

鐘理從窗戶往里面看了一陣子，把一大袋特產(chǎn)掛在門把手上。

里邊是老媽親手做的臘腸，自家腌的咸菜，他覺得比店里賣的都好吃，還有手織的圍巾、手套跟襪子、拖鞋。

東西比起來寒酸，可都是真心實意。

走了幾步，鐘理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頭又走回去。他做不來這么偷偷摸摸的，凡事還是該當面來得好。

鐘理按了門鈴，里面太熱鬧，過了挺久才有人來開門。不是杜悠予，是他并不認得的面孔，但對方倒是認得他，一下子就露出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

鐘理不由氣憤，這些人是有被害妄想癥還是怎么的，又沒挨過他的打，人云亦云地就跟著裝害怕，于是索性粗聲道：「喂，我找杜悠予?！?/br>
屋內(nèi)在瞬間安靜之后又有了些sao動，他就跟只闖進瓷器店的牛似的。杜悠予也終于看見站在門口的他了，遠遠地隔著人群問道：「有什么事？」

鐘理在高昂起來的音樂聲中也只能舉高手里的東西，扯著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