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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爸爸……放過我……”半晌之后,男人的手,從他肩上滑落,淡然一笑:“回家?guī)Ш米C件和錢,”簡明再沒看他:“以前都是你跑我追,今天不行了,陸森那里的事情還沒交代完,我先回去?!?/br>還是那個熟悉親切的,單手插入褲袋的姿勢;還是那樣迅速沉穩(wěn)的,風(fēng)度翩翩的步履……穆遙看著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傾盡愛戀的,痛不欲生的,修長挺拔的背影,一絲不亂地穿過紛涌的人潮,再不回頭地沒入拔地而起的摩天巨廈之中。結(jié)局門前雜色斑斕的野花,大朵大朵地肆意盛開,又是早春時候。花朵掩映的窄細(xì)清渠,司掌著這里所有的灌溉、洗滌和飲用,那自然是不夠的,耗盡了全力,也不過孕育出這樣清寂、簡樸的近乎荒涼的小山村。那日在街頭,穆遙僵立良久,方才感覺到凝固的血液從心臟四散開來,他居然沒死,那么,一定是這個世界死了……自殺未遂完全敗壞了他的勇氣,冷風(fēng)哮喘般嘶啞地舔舐額頭和發(fā)際,灌入頸項,順著汗水的指引一路鉆進身體里來,徹骨的寒涼終于凈化掉內(nèi)心的狂躁。穆遙一時笑不可抑,捂著肚子咯咯地蹲在路邊,死,何其容易,可這輕省的好事什么時候輪得上他?穆鷂依還在醫(yī)院里好好地呆著,他怎能去死呢?他的生命原本不是選擇題,如同蹣跚在這曠寂的街市,每一步,都是誤入歧途,卻唯有磕磕絆絆走下去。不知道是怎樣來到這里,租下這個地方,明知不可逃,逃不了,不過暫時喘口氣……這座低矮簡陋的院落,如同避世的枯井,如果能夠拉上井蓋,那便更完美了。門外坡坡坎坎的貧瘠田地,勾縫里還凍著去年的殘雪,雜草橫生的黃壤,愜意地享受早春溫暖的陽光,信手捻起一塊,一捏便成了壤末,從指間流瀉下去,黃霧般隨風(fēng)而散,揚起一股干凈,純正的泥腥味。這便是人們賴以生存的東西,支撐著人類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沉默著接納最污穢的尸骨,毛發(fā),糞尿,汗水,當(dāng)然,還包括最神圣和最骯臟的血液,精ye,愛情……然后開出繁花遍野,靜觀日出日落……院子里樹冠龐大的山毛櫸,沒能遮住明凈的月光,絲絲縷縷從窗外散射到床畔,霜降般覆上厚重的被褥和柔軟的身軀……黑夜里曾經(jīng)歷的一切,那個男人對他做過的事,在他身上灑落的熱燙的汗水,越是遠離,越是清晰……敏感的肌膚、銷魂的壓迫、罪惡的狎昵和撫觸……一夜又一夜,在月光肆虐的昏暗里,悄然潛入動蕩不安的夢境……習(xí)慣了擁抱的身體,失去了愛撫的皮膚,饑渴著,哭鬧著,陣痛般侵襲迷亂的神智,手探下去,心揪起來,痙攣著,顫抖著,掙扎著,激烈地翻覆……直到最后猛地一腳蹬出去,帳子絕望地抖落細(xì)密的塵埃,搖亂了竊笑的月影,和偷窺的春風(fēng),世界安靜了,眼角的淚痕卻越劃越長……那樣冰冷的愛與恨,那樣熱烈癡迷的欲念,如同致命的毒癮,戒無可戒……那個男人的放手,原來竟是胸有成竹的放逐……身體和靈魂都已被打上了永不磨滅的烙印,完成了終極的統(tǒng)治和征服……這樣習(xí)慣了馴養(yǎng)的生命,只要活下去,那么即便放出門,又能走到多遠……道路是無盡的,天地是廣闊的,胸腔里跳動的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即便不甘不愿,也只能屈于那人身下逼仄的空間里,才能找回片刻的寧靜……這看似寬厚實則殘酷的放逐,這刻意賜予的失重般無措的自由……不過是要讓他看清楚,讓他不得不承認(rèn),即便千里之外,一樣是那人掌控駕馭的疆土……陸森是在某日清早推開了院門,賈晉平例外地沒有跟來:“你該回去了?!?/br>“他讓你來的?”穆遙坐在椅子上,漠然開口。陸森哂笑:“當(dāng)然不是,如果他知道我來,恐怕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那你為什么還來?!?/br>“B城和附近城市,現(xiàn)在幾乎就是刑場,只有你回去,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br>“原來我還有這效用?!蹦逻b輕笑著垂落眼簾。“你是,他唯一不忍傷害的人,也是,唯一能重傷他的人?!标懮o盯著穆遙,一字一句說:“所以,那天在天心花園,我其實巴不得你被砸死?!?/br>“那你怎么不索性讓我被砸死呢?”男孩一臉燦爛的笑。“因為,那袋泥巴掉得太晚。”陸森也開始微笑:“他那時已經(jīng)是有血有rou的正常人,如果砸死了你,他也就活不長了?!蹦腥硕⒅环牛骸霸瓌t和真相,這種廉價的東西真的有意義嗎?不要再自欺欺人了?!?/br>“原來你……愛他?!蹦逻b溫柔地看向即將步出院門的,男人魁梧的背影,輕嘆道。那背影頓了頓,隨即走出他的視線。穆遙繼續(xù)微笑,那個男人,怎會猜不到陸森要來呢,蓄意放縱這種違紀(jì)行為,不過是體諒地給他拉一個臺階,讓他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撫慰那點可笑的自尊,然后,順勢回去。還是碳灰色家居服,像是那年的初見,那個讓他朝思暮想,切齒難忘的頎長身影,在門開處徐徐展現(xiàn)。簡明微笑著凝視他:“回來了,小遙。”語氣自然隨意得仿佛他從未離開,只不過早上出去散了會兒步:“頭發(fā)長長了?!?/br>男孩努力地保持微笑,末了,卻滑落兩顆晶瑩的淚滴:“你難道……不喜歡?”“當(dāng)然……喜歡。”簡明伸出手,抹去那片濕潤,將男孩單弱的身軀擁入懷中:“XX村好玩嗎?怎么不去別的地方走走?”“沒帶夠錢,租房子和路費用掉了大部分?!蹦泻⒌哪?,深埋進男人溫?zé)岬男靥?,對方熟悉的氣息,纏繞著他所有冰冷而凌亂的夢境,此刻終于真實地再現(xiàn)鼻端。簡明輕笑:“笨蛋,不是讓你回家?guī)Ш缅X嗎?”他輕輕抱起貓兒一樣的男孩坐下:“累了?”“嗯……”穆遙輕哼一聲,只覺四肢百骸都無力動彈。“衣服臟兮兮的,去洗洗再休息吧。”簡明撫著他的頭發(fā)慢聲說。“不想動,”男孩換了一側(cè)臉頰,貼進簡明的頸窩,懶散地說:“你幫我洗?!?/br>簡明微微一笑,輕吻他光潔的額頭:“那么嬌氣,還一個人到處亂跑?!闭f著想把男孩放到沙發(fā)上去接水。穆遙賴著不動:“再抱一會兒,我好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