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海洋呢？”羅輯問。

    “應(yīng)該在最外一圈呢，二維的水可能是全透明的，看不到?！盇A說。

    三人搬著文物箱，沉默地走向“星環(huán)”號。悲傷還沒有襲來，就像被利刃劃開的傷口，一時還感覺不到痛。

    二維地球還是顯示出了她的奇觀，在她的最外緣漸漸出現(xiàn)了一圈白色的環(huán)，最初只是隱約可見，但很快變得清晰醒目了。那道環(huán)潔白無瑕，但質(zhì)地并不是均勻的，好像由無數(shù)細小的白色顆粒構(gòu)成。

    “看，那就是我們的海！”程心指著空中的二維地球說。

    “是的，海水在二維空間結(jié)冰了，那里也很冷呢?！盇A說。

    “哦——”羅輯想撫胡須，但面罩擋住了他的手。

    三人搬著文物進入“星環(huán)”號，程心和AA發(fā)現(xiàn)，羅輯似乎對飛船很熟悉，他空手走在前面，不用指引就走到了飛船的貨運艙。飛船A.I.也認識他，并且接受他發(fā)出的指令。把文物安置好后，三人回到了生活區(qū)，羅輯向A.I.要一杯熱茶，很快就有一個程心和AA從來沒見過的小機器人給他送來了。

    程心讓A.I.播放來自地球的信息，A.I.回答說，只收到了很少量的地球方面的視頻和音頻信息，其中沒有可識別的內(nèi)容。從打開的幾個窗口中看確實如此，都是失去控制的拍攝設(shè)備攝下的模糊圖像。A.I.補充說，它能提供飛船監(jiān)測系統(tǒng)拍攝的地球圖像，同時打開了一個大窗口，二維化的地球一下子充滿了畫面。

    看到這個畫面時，三個人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真實，甚至感覺這圖像是A.I.自己隨意合成出來哄騙他們的。

    “天啊，你放的這是什么？”AA驚叫道。

    “這是現(xiàn)在拍攝的地球圖像，距離五十個天文單位，角放大率四百五十倍，是七個小時前的地球影像?！?/br>
    他們再次細看這幅望遠鏡頭拍攝的全息圖像，二維地球的主體拍得很清晰，上面的“年輪”比rou眼看時更加細密，可能跌落已經(jīng)完成，二維地球正在暗下來。令他們震驚的是冰凍的二維海洋——在最外側(cè)環(huán)繞二維地球的白色冰環(huán)，他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組成冰環(huán)的顆粒，那竟是——雪花！大得難以想象的雪花，不會是別的東西，它們都呈規(guī)則的六邊形，但晶枝的形狀各異，晶瑩剔透，精美絕倫。在五十個天文單位遠處看到雪花本來就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而這些超巨型的雪花還在平面上平行排列，絕無重疊，更加劇了這種不真實，這似乎是一種對雪花完全圖案化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具有強烈的裝飾效果，使得冰凍的二維海洋看上去像一件舞臺藝術(shù)品。

    “那些雪花有多大？”AA問。

    “它們的直徑大多在四千千米至五千千米之間?！憋w船A.I.仍然用平淡刻板的聲音回答，它沒有驚奇的功能。

    “比月球還大！”程心驚嘆道。

    A.I.另開了幾個顯示窗口，每個窗口中分別顯示出單個的不同雪花的圖像。在這些畫面中，它們的大小失去了真實感，仿佛都是放大鏡下的小精靈，在雪天飄落到手掌上后馬上就會化成一小滴水。

    “唔——”羅輯又摸胡子，這次摸到了。

    “它是怎么形成的？”AA大聲問。

    “不知道，檢索不到有關(guān)天文尺度的冰晶聚合體知識?！盇.I.回答。

    在三維世界中，雪花是按照冰的結(jié)晶規(guī)律生長的，從理論上說，三維世界的結(jié)晶規(guī)律并沒有限制雪花的大小，曾經(jīng)有直徑達三十八厘米的雪花的記錄。

    沒有人知道二維世界中冰的結(jié)晶規(guī)律是什么，這種規(guī)律竟允許直徑五千千米的二維冰晶聚合體出現(xiàn)?！昂Ｍ跣呛屯列巧隙加兴?，氨也能結(jié)晶，為什么沒有看到大雪花？”程心問道。

    A.I.再次回答，不知道。

    羅輯瞇起雙眼，欣賞著二維地球的畫面說：“海變成這個樣子也不錯嘛，只有地球才配得上這樣的花環(huán)。”

    “我真想知道，那里的森林變成什么樣了，草原變成什么樣了，還有那些舊城市，都變成什么樣了？”程心緩緩地說。

    悲傷終于降臨，AA嚶嚶地哭了起來，程心把目光從二維地球的雪花海洋上移開，眼含熱淚沉默著。羅輯搖頭長嘆一聲，繼續(xù)喝茶。悲傷是有節(jié)制的，畢竟，那個減少了一個維度的世界也是他們最后的歸宿。

    在那里，他們將永遠與母親星球同在一個平面上。

    三個人決定開始第三趟搬運。他們走出“星環(huán)”號，仰望天空，發(fā)現(xiàn)了三顆二維行星，海王星、土星和地球，都變大了許多，二維的小行星帶也變粗了，這很明顯，不是幻覺。他們向A.I.提問，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導航系統(tǒng)已經(jīng)檢測到太陽系的導航參照系發(fā)生分裂。其中參照系一維持原形態(tài)，該參照系中的導航標志物：太陽、水星、火星、木星、天王星和冥王星以及部分小行星帶和柯伊伯帶符合識別標準；參照系二發(fā)生大幅度變異，海王星、土星、地球和部分小行星帶已經(jīng)失去導航標志物特征。參照系一正在向參照系二運動，這導致你們所觀察到的現(xiàn)象?！?/br>
    在另一個方向的天空中，群星的背景前出現(xiàn)了大批移動的星星，這些星星大多發(fā)出藍光，有些還拖著尾跡，它們是向太陽系外逃亡的飛船。有些飛船從很近的太空中掠過，全功率開動的推進器發(fā)出的光芒能在地面上照出移動的人影，只是沒有一艘飛船在冥王星星上降落。

    但從跌落區(qū)逃脫是不可能的，剛才“星環(huán)”號A.I.的話實際是描述了這樣一個景象：太陽系的三維空間像一張大地毯，正在被無形的手拖向二維深淵，而這些逃亡的飛船只是地毯上緩緩爬行的小蟲子，甚至連有限的生存時間都延長不了多少。

    “你們?nèi)グ?，再拿一點就行了。我在這里等著，我可不想錯過那個?！绷_輯說，程心和從都明白他說的“那個”是什么，她們都怕看到那一幕。

    回到地下大廳后，程心和AA草草收集了一批文物，并沒有挑選。程心想拿上尼安德特人的頭骨，但AA把它扔到一邊。

    “以后，在這幅大畫上二維頭骨多的是?！盇A說。

    程心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最早的尼安德特人距今不過十幾萬年，按樂觀的預測，二維的太陽系在幾百萬年后有第一批觀察者，在“他們”眼中，尼安德特人與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是同一時代的物種了。再看看別的文物，程心也感覺心灰意冷，無論是對現(xiàn)在的自己還是對遙遠未來的“他們”，這些東西還不如正在毀滅的現(xiàn)實世界有意義。

    她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