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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鈴蘭。他的女兒。鄭飛鸞注視著她,向來鎮(zhèn)定無波的眼眸里泛起了一抹動容。他沒想到十幾小時的長途跋涉過后,踏進青果客棧,第一個迎接他的竟是鈴蘭——摟著一只胖貓咪,憨憨俏俏地睡在搖籃里,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親眼看到的感覺……難以形容。沒有了粗糙的像素塊,沒有了失真的色彩,她的白凈和水靈躍然眼前。鄭飛鸞覺得疲累一掃而空,往前走了一步,彎下腰,伸出手,想碰一碰孩子的臉。然而就在他幾乎要觸到的瞬間——“別碰她!”頭頂響起了一聲凄厲的喝令。他猛然抬頭。只見樓梯轉(zhuǎn)角處,何岸正雙手撐著欄桿,身體前傾,一眨不眨地瞪著他。那目露兇光的樣子,像極了一頭護犢的獸。鄭飛鸞還什么都來不及解釋,只聽一連串“噔噔噔”的急促下樓聲,接著肩膀被用力撞開,一股近乎淡不可聞的鈴蘭香飄過面前,等反應過來,晃動的搖籃里已經(jīng)只剩下了一只肚皮朝天的貓。第三十八章“何岸?”鄭飛鸞一急,伸手想拉何岸,卻被使勁掙開了。何岸懷抱著鈴蘭,跌跌撞撞連退了三四步,直到“咚”一聲,后背撞上了堅硬的廊柱。他慌忙扭頭左右張望,可住客們都離開了,戴逍與程修又不知幾點才能回來,客棧里空空蕩蕩,一個能幫他的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孤立無援,他的臉色頃刻白了三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一丁點也不能露怯。何岸強作鎮(zhèn)靜,高聲道:“請、請你出去,這兒是我家!”“別緊張……何岸,你別緊張?!?/br>鄭飛鸞怕嚇著他,不敢再往前一步,就立在原處,雙手輕輕朝下壓了壓,溫聲寬慰道:“我只是來看看你,還有孩子……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br>何岸搖了搖頭,眼中的戒備分毫未減。他一個字也不信,只說:“出去?!?/br>“你在生我的氣,是嗎?”鄭飛鸞說,“我承認,之前確實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今后我們……”“出去!”又一遍。鄭飛鸞沒有辦法了。他久居高位,鮮少向人低頭,到了這時也不得不把身段擺到低處:“何岸,我向你道歉,發(fā)自內(nèi)心地向你道歉。你別這么抗拒我,我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可以嗎?”“不?!?/br>何岸依然搖頭。鄭飛鸞一愣,不太明白何岸究竟為什么心懷抵觸。良久,他才自以為理解了何岸的顧慮,輕聲說道:“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讓你感到不安全了,是嗎?沒關系,我們?nèi)ネ饷妫乙患覠狒[人多的小茶館,你抱著孩子,沒人能傷害你們?!?/br>何岸咬了咬牙,堅決搖頭。他們還能談什么呢?所有該談的、該簽的,不是早就在那間咖啡廳里塵埃落定了嗎?他當初也曾爭取過,想求得一寸容身之地,是鄭飛鸞冷硬地駁回了每一個要求,不許他出聲,不許他反抗,言辭決絕,告訴他一切都不可轉(zhuǎn)圜。時過境遷,如今已是第二個冬天,他把苦都嚼碎了、咽下了,開始過他安寧的小日子了,鄭飛鸞怎么能一聲不吭就跑來,說要和他談一談?不,沒什么可談的了。都結(jié)束了。鈴蘭還沒睡醒,在何岸懷里迷迷糊糊哼唧了兩聲,依戀地抓了抓他的衣襟。她還小,卻是兩人之間珍貴的血緣紐帶,不起眼的一個小動作就打破了長久而難堪的僵持。鄭飛鸞心一顫,目光不由落在了她身上。可就這微妙的一眼,讓何岸想到了某種黑暗的可能性。他面露驚恐,慌忙側(cè)過身去,嚴嚴實實擋住了鈴蘭的臉,視線則緊鎖在鄭飛鸞身上,留意他的每一個表情和舉動,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來。“你以為……”鄭飛鸞錯愕萬分,感受到了一股通體寒意,“何岸,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是我親生的女兒!他簡直不知該如何辯解,才能阻止何岸往那個恐怖的方向去想。他與何岸的重逢,為什么會是這副模樣?機場轉(zhuǎn)火車,火車轉(zhuǎn)出租,當落曇鎮(zhèn)的石拱門為他緩緩拉開一卷如畫美景,他以為自己即將迎來一場溫馨的重逢——花開了,花蔭下一座老石橋。橋影浮水,青荇隨波,漣漪里蕩起一尾游魚。這兒的一切都彌漫著舒適的色調(diào),就像文藝片的開場畫面,講述了一個動人的好故事。一個破鏡重圓、覆水重收的故事。住在南方小鎮(zhèn)子里的Omega迎來了意料之外的訪客——他愛而不得的Alpha。Alpha曾經(jīng)自恃權(quán)貴,做了不少辱沒Omega的事,但如今真心懺悔,愿意給予Omega接納、寵愛和補償。Omega心愿已遂,便向棲身之處的客棧老板道別,結(jié)束了寄人籬下的漂泊生活,跟隨Alpha回了家。那一筆數(shù)額可觀的房費,是鄭飛鸞代替何岸支付給戴逍的報酬,以一種體面的、不帶感情色彩的方式情債兩清、互不相欠。他考慮到了每一處細節(jié),唯獨算錯了何岸的反應。“何岸,你冷靜一點,別對我有那么強的敵意?!彼M量沉穩(wěn)地說,“我現(xiàn)在很清醒,沒發(fā)病,不會傷害你和鈴蘭,我來只是因為……”他頓了頓:“因為我很想你?!?/br>“想我的信息素,是嗎?”何岸輕聲反問。……不。除了信息素,當然還有你。可是鄭飛鸞無法否認那句話,因為他真的、真的太想念何岸的味道了。而有些時候,沉默就意味著默認。何岸顯然是那么理解的,于是他嘲弄地低笑了一聲:“你忘了嗎?我離開前做了手術,是你親自給我選的信息素類型。我身上已經(jīng)沒有你喜歡的味道了,你清醒也好,不清醒也好,我都幫不上忙了……”“你有?!?/br>鄭飛鸞打斷了他。怎么會沒有?極淡的一縷,就藏在另一種陌生而普通的信息素里。它很微弱,離消散只差了一線,可鄭飛鸞聞得到。對他來說,這就是全世界最敏感的味道。它像濃霧里的一只白蝴蝶,時而消隱,時而現(xiàn)身,頑劣地捉弄著鄭飛鸞。鄭飛鸞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釋放了一點Alpha信息素,它便上了鉤,撲閃得頻密了些,然后又頻密了些,漸漸積蓄起力量,沖破3型信息素織成的遮天迷霧,滿心喜悅地向鄭飛鸞撲來。甜蜜的芬芳無孔不入,暴雨般沖刷著鄭飛鸞的肺腑。它也等待了太久,寂寞了太久,撒嬌般渴求著Alpha信息素久違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