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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是沒有替代品的。這些獨一無二的珍寶,即使弄臟了、撕破了,終歸也比不見了要好得多。雪色凄茫,大片大片飛過前窗。鄭飛鸞坐在車?yán)?,撫摸著那塊手感粗糙、氣味刺鼻的小毛毯,逐漸被絕望的情緒吞沒了。他還能去哪兒呢?這座兩千萬人口的大都市,誰不是渺小靜默如塵砂,除了一張舊相片、一塊小毛毯,他還能去哪兒尋找何岸的痕跡?等一下。電光石火間,他猛然記起了一個地方——淵江西郊的公寓。何岸曾在那里住了三個月,人去樓空后,小公寓被尋偶而不得的“他”買了下來,中途沒易主,也沒出租,還原封未動保持著主人離開前的樣子。只是那兒發(fā)生的一切,鄭飛鸞都不敢觸碰。就像危險的禁忌。他已經(jīng)找回了尋偶期的全部記憶,鮮活勝似電影,一幕一幕在眼前播放,唯獨那個寒冷的冬夜是不同的——沒有畫面,只有文字,一行一行程式化地記敘著始末因果,極盡枯燥呆板之能事,似乎只要稍加潤色,他就會承受不住。那一晚發(fā)生了很多事。他缺席了一年一度的久盛年會,獨自驅(qū)車趕赴西郊。何岸當(dāng)時懷孕九個月,離生產(chǎn)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yuǎn),卻多多少少還差著十來天。但就在那一晚,他們的女兒誕生了。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在西郊的小公寓睡了一整夜。夢境中飛雪漫天不歇,霓虹璀璨不滅,無盡的純白襯著一抹艷紅,就像醫(yī)院的白墻襯著手術(shù)室一盞血淋淋的燈。鄭飛鸞捏緊了小毛毯,指骨作響,一節(jié)一節(jié)喀喀顫抖。他怎么敢去呢?那個封存著何岸生活痕跡的地方,也同樣封存著一場他懼怕面對的噩夢。兩小時后,淵江西郊公寓。鄭飛鸞以戶主的身份從物業(yè)拿到了鑰匙,踏上半截樓梯,走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鑰匙插進鎖孔,深吸一口氣,向左一擰。咔噠。隨后是寂寥的一聲:吱呀——開門瞬間,悶窒到缺氧的空氣撲面而來,安靜沉睡了一年的灰塵受到驚擾,飛至空中,嗆得他咳出了眼淚。在這難聞的氣味中,混雜著一絲血腥的鈴蘭香。第三十五章出租屋內(nèi)一地狼藉,桌椅傾翻,抱枕滾得四處都是。櫥柜敞著門,每一只都空空蕩蕩的,但凡還能用的東西都被帶走了,乍一看好像入室搶劫的案發(fā)現(xiàn)場。鄭飛鸞推門往里走,第一步就踩到了某樣尖銳的硬物。拾起一看,是一片碎陶瓷,奶油色,連著完整的杯柄與半塊杯底,周圍還散落著約莫十幾片瓷渣,呈飛濺迸射狀,把旁邊的白墻剮去了不少漆。他端詳著手中的碎瓷,記憶突然在那一刻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漏出聲音和畫面來。……飛鸞,你去拿些油給我,好不好?飛鸞,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可以相信我的,對不對?砰!驚心動魄一聲巨響,杯子從高空墜地,頃刻分崩離析。身后的窗戶打進來一格暮光,昏灰而慘淡。在那格狹光里,何岸的面容一閃而過,瞳仁盛滿了驚慌。……記憶不再仁慈地為他藻飾,從進客廳到摔杯子,過程中的每一秒發(fā)生了什么,鄭飛鸞全想起來了。甚至在看到杯柄下方的四個小字后,他還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藍卡咖啡。這是何岸家附近咖啡店的名字。一年以前,就是在那里,他與何岸發(fā)生了唯一的一次長談。當(dāng)時淵江入了秋,氣溫很低,清早就結(jié)起了一層薄霜。何岸坐在對面,偏著頭,捂著嘴,咳得面頰通紅。出于禮貌的考量,他叫來服務(wù)員,點了一杯菜單上最貴的荷蘭熱可可。何岸受寵若驚,將馬克杯小心捧在手里,許久才低頭抿一口,似乎從沒喝過這樣的美味。那時候鄭飛鸞以為,讓何岸開心的是四十五一杯的價格,而這沒見過世面的喜悅著實令他感到厭煩。他自認(rèn)一眼看穿了根植在Omega本性里的貧賤、短視與貪婪,可是今天,當(dāng)他看到這只粉身碎骨的馬克杯,才發(fā)覺自己錯過了何岸眼中的深情與依賴。鄭飛鸞頹喪地坐在沙發(fā)上,身旁空空如也。除了幾只紙箱子,何岸什么念想也沒給他留下。茶幾上扔著三四張廢紙,還有一疊過期的舊雜志,時間長了,封面積了厚厚一層灰。他指望能在廢紙里找到一兩行何岸的字跡,便拿起來隨手翻了翻。前三張是廣告,他飛快略過,翻到第四張時,他突然就僵硬了一秒鐘。隨即,他像被什么刺激了,用力把紙揉作一團,遠(yuǎn)遠(yuǎn)拋向了房間角落。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驚慌,他胡亂抓起一本雜志,撣去灰塵,漫無目的地翻閱起來。那張紙……是他一年前親筆寫下的。他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它了。協(xié)議上白紙黑字,清楚分明,說要何岸搬離市中心、清除頸后標(biāo)記、接受引產(chǎn)手術(shù)。一共三條,條條鐵石心腸,條條不容商榷。它怎么會在何岸手里?不是早就應(yīng)該塞進碎紙機,打成紙漿回收,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嗎?也許……是程修吧。程修出于某種古怪的原因,沒有毀掉它,而是把它交給了何岸——可何岸又有什么理由留著它?這不是禮物,是一把捅心窩的刀子,誰會在被捅了心窩之后還珍藏著兇器?鄭飛鸞真的想不明白。他理性慣了,也清醒慣了,向來相信世間發(fā)生的一切都有邏輯可循,但這個疑問堵死了他能找到的所有解釋,仿佛一條深不見底的死胡同,走進去,就永遠(yuǎn)困在了里面。他坐在沙發(fā)上,捧著舊雜志,失焦的目光懸浮在雜志上方。銅版紙一頁頁如絲綢般滑過,接著突兀地停止在了某一頁。雜志是狡黠又殘忍的,它像一個沉默的記錄者,用變形的書脊記住了主人最常翻閱的部分,以便呈給后來者看。鄭飛鸞注意到了標(biāo)題里自己的名字,還有旁邊占據(jù)了一整頁的大幅照片——這是他的專訪。往前翻十幾頁,簇新,往后翻十幾頁,也簇新,只有關(guān)于他的這部分,紙張邊緣都翻皺了。何岸竟是這么地喜歡他。但遲來的喜悅沒能持續(xù)太久,因為就在專訪第三頁,關(guān)于擇偶標(biāo)準(zhǔn)的問題下面,他看到一大段文字被黑色油性筆涂去了。那時他回答了什么?記憶是模糊的,鄭飛鸞絞盡腦汁回想,慢了五分鐘的時鐘在頭頂一格一格撥動。忽然間,他臉色大變,手中的雜志“啪嗒”掉到了地上。他說,他希望自己的伴侶聰慧、獨立、有主見;真心愛他,卻不視他為天地,偶爾依賴,卻不依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