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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猜不到對方心里打著怎樣的算盤,可這些問題暫時都不重要,至少目前,他只需要一個答案。一個決定他下一步該怎么做的答案。于是他抬起手,將屏幕上的那串號碼劃向了“呼叫”界面。電話鈴聲在“嘟嘟”地重復(fù)了幾個回合后匯入一片模糊的氣流音,通話背景是開著暖燈的書房,安祈正端坐在屏幕對面柔軟的沙發(fā)上。這個距離有些遠(yuǎn),看上去就像有人正在舉著移動終端錄像。安祈坐得筆直,膝上放著本筆記本,雙手正交疊著搭在本子深紅色的封面上。他沒穿束縛衣,身上套了件黑色的高領(lǐng)毛衣,柔軟的劉海下藏著一副輕巧的無框眼鏡,虛虛地勾勒著那雙煙灰色的眼睛,看上去依舊是往日里那副乖孩子的模樣。通訊接通的一瞬間他看起來有些驚訝,微怔了片刻便游弋著視線避開了光屏,蒼白的手指瑟縮了一下,抵在唇邊捂住了一聲不自在的輕咳。“抱歉,”安祈說,“我可能不太經(jīng)得住這種考驗?!?/br>——考驗?印桐看著他耳廓微紅,神色窘迫得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困擾的東西。他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還一絲不掛地坐在浴缸里,盡管水面高到?jīng)]過膝蓋,可從安祈的角度看來,八成就像一部欲蓋彌彰的限制級小電影。“你會害羞嗎?”他突然覺得有幾分好笑,甚至故意跪在浴缸里,將大半個身體暴露在鏡頭前,“你難道不是為這個來的?”“什么?”安祈愣了一瞬,臉上登時紅成一片,“不是,我怎么可能,我是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呼出去,輕皺著眉露出一副無奈的神情,“我不是因為這種想法才拜訪你的,真的不是,我,桐桐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印桐蜷在浴缸里笑成一團(tuán):“怎么想你的?我閑的沒事想你干什么?”他這話說得有幾分隨意,聽上去就像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可安祈不說話了,印桐以為他會將這個玩笑再拋回來,他卻只是皺著眉端坐在沙發(fā)里,抿著唇,連嘴角的笑意都掛不住了。“抱歉,”安祈輕聲道了歉。他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張了張嘴,又沉默著微垂了睫羽。氣氛陷入凝滯。印桐自認(rèn)不是個健談的人,在脫離工作的日常生活中,他很少能找到什么聊天的話題來哄人開心。剛被Christie撿回來的那段時間里,他甚至妄圖將交流架構(gòu)在眼神上,以至于再度開口時詞不達(dá)意,被Christie嘲笑“宛如一個劣質(zhì)翻譯機(jī)”。所以當(dāng)安祈主動結(jié)束了話題,他甚至找不到再開口的理由。在與人交往上,他確實離Christie“長袖善舞”的標(biāo)準(zhǔn)差了不止一條街的距離。想到Christie,印桐又覺得自己的太陽xue開始隱隱作痛。他活動了一下微涼的手指,伸手把濕漉漉的劉海擼到了腦后。溫?zé)崴鹘葜┯驳能|體,印桐想了想,垂眸問道:“那你是因為什么來的?”安祈抿了下唇,赧然地摘去了藏在劉海下的眼睛。他離光屏的距離本身就不近,摘下眼鏡反倒能讓印桐看清那雙澄澈的眸子。他說:“我就是想見你。兩年多以前我剛醒來的時候,記得的就只有你?!?/br>“你也失憶了?”印桐笑了一下,“這是什么買一送一促銷大甩賣嗎?失憶還帶傳染的?”安祈皺眉搖了搖頭,看上去對印桐的調(diào)侃有些困擾:“我不知道,我的記憶很亂,”他彎唇無奈地笑了一下,“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以為自己叫‘印桐’,我只記得這個名字,誰勸我我都不信?!?/br>“那你后來為什么信了?”印桐問。安祈搭在筆記本上的手指瑟縮了一下,臉上紅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是羞得想縮起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日記?!?/br>印桐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了小少年的意思。他是想說他當(dāng)初失憶了,后來找到了一本日記,那日記里記錄著他當(dāng)初在學(xué)校里經(jīng)歷的一切,并且其中的另一個主人公——那位“指導(dǎo)員”,應(yīng)該就是“印桐”本人。他給印桐寄信,出于的不過是一種謀求共同感的渴望——他想確認(rèn)自己寫在日記本里的東西是不是真的,確認(rèn)“印桐”是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然而可惜了。印桐想。——我也失憶了。同為天涯失憶人,相逢必定不相識。安祈大概是在寄信途中發(fā)現(xiàn)了印桐這個糟糕的狀態(tài),所以才打算親身上陣,自主探索過去的經(jīng)歷。然而他沒想到,印桐身邊的另一個人對他的印象似乎有些糟糕。印桐在心里“嘖”了兩聲,心道這不是有些糟糕啊,Christie這明擺著是想要剁了安祈的小腦瓜,把他掛在城樓上以正視聽。——可Christie為什么會“記恨”安祈呢?印桐想。——這問題就又回來:“Christie到底在隱瞞什么?”她三年前將印桐從廢都的垃圾場里撿回來之后,就好像始終在懼怕著什么。她不希望印桐產(chǎn)生幻覺,也沒辦法根治他的病癥,仿佛自欺欺人的老人家一般掩耳盜鈴,甚至妄圖干脆用白塔的藥物抹掉他的個人意識。——她就像是在躲避什么。印桐想。——Christie當(dāng)初為什么要來廢都找我呢?她是怎么知道我被埋在垃圾場下面的?——我又是為什么會被埋在那種地方,三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興許是因為坐的太久,印桐開始覺得自己晾在浴缸邊緣的手臂微微發(fā)涼。他瑟縮了一下,調(diào)高了浴缸的水溫,又挪開光屏,將拍攝視角調(diào)到了較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光屏對面安祈還端坐在沙發(fā)里,耷拉著腦袋,暖黃色的發(fā)絲勾勒著纖細(xì)的脖頸,看上去就像什么乖巧聽話的大型犬。——在Christie眼里,我也是這種乖孩子嗎?印桐突然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她才會以為我什么都不能知道,什么都不用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總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起來,隱約明白了Christie為什么一直以來如此獨(dú)裁——小姑娘始終覺得他是當(dāng)年廢都垃圾場里剛被挖出來的那個小可憐,腦子轉(zhuǎn)不過彎,生活九級傷殘,衣食住行都需要人照看。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照顧方式了。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么多年,早就cao心cao習(xí)慣了。印桐看著光屏對面垂著腦袋的年輕人,失笑著抹了把臉上的水。他覺得自己就像面對了一個更年期的老母親,盡管對方長得就像個嬌小可愛的未成年。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跟Christie談?wù)?,最好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