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面便撲上來問道：“師兄，我爹不會有事吧？師叔伯他們來后臉色都不好看，我怕我爹真的……”

他眼圈都紅了，卻不肯流淚。崔燮撫著他的后腦，平靜地安慰他：“你放心，老師不會有事的，那么多大人在朝中運作，當(dāng)今天子也是圣明燭照之君，他很快就能回來了。”

就算不能很快，只要不在詔獄里受刑，挨到明年萬貴妃一死，這事就能轉(zhuǎn)圜了。

他狠狠心扔下師弟，叫車夫駕車去北鎮(zhèn)撫司。

“北鎮(zhèn)撫司”四字真是天打雷劈，饒是那車夫看了好幾部錦衣衛(wèi)戲，聽說要去那里也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苦求公子不要作死。

崔燮不耐煩地說：“必須去！你不愿去，我便出去雇車雇轎子，哪有老師在牢里，弟子如沒事人一般在家歇著的？”

他在路上還記著買了幾樣盒子菜，一籠熱騰騰的rou饅頭，還有一壇好酒。那車夫膽子甚小，趕到大明門外那條街上便已經(jīng)不舍得抖韁繩了，崔燮索性懶得用他，便在腰間塞了一封四十兩小銀錠，手提著食盒、酒壇，大步走向北鎮(zhèn)撫司。

詔獄是皇家設(shè)的刑獄，進了詔獄的人豈能像刑部、大理寺那樣輕易叫人探望？

崔燮從腰間掏出銀子，拱手道：“學(xué)生是今日被抓入獄的李學(xué)士的弟子，特來探望恩師。我家先生實在是無罪被抓，求兩位大人通融通融，讓學(xué)生進去送一趟飯食，看看他身子好不好。”

那兩個看門的看著銀子有些眼花，卻都咬著牙含淚拒絕：“他有罪無罪自有圣上定奪，不是你說了算的。這詔獄里的都是經(jīng)了御前的罪人，李東陽更是惹得圣心大怒，欽命拿下獄的，哪兒那么好見他！”

崔燮苦求也不成，真想叫他們通傳謝瑛，進去享受一下特權(quán)階級的感覺。但他也更清楚地知道，他這時候最不能找的就是謝瑛。

至少不能在鎮(zhèn)撫司找謝瑛。

不然叫人覺得謝瑛和李老師有關(guān)系，再叫他避嫌，換了巴結(jié)萬家的人審案，恐怕就要把老師往死里折騰了。

他憋著一口氣，咬牙說：“那兩位大哥可否替我將這些飯食送進去？我家老師年逾四旬，身子骨也弱，哪里受得了牢中陰濕氣，總要給他送些酒御寒。”

那兩個守門校尉看著酒壇，為難地說：“這御案拿的人……”這是宮里梁太監(jiān)和前都指揮萬達(dá)萬大人都打過招呼的人，他們能不看嚴(yán)些么？

他們正要再勸止崔燮，鎮(zhèn)撫司側(cè)門里忽然走來一個俊秀溫和的緋袍官人，揮手叫兩個校尉回去站班。他自己大步走到崔燮面前，眉眼微沉，垂眸看著他，低聲道：“這是第二回見你來鎮(zhèn)撫司探監(jiān)了?！?/br>
第176章

崔燮在李家看見那般慘狀,更藏著怕是自己改變歷史害了老師的隱秘恐懼，心口沉甸甸似壓著一塊巨石,時刻難安。

直到見著這個人,那塊石頭才解脫落地，灼燒著他的焦躁也稍稍平緩。他不禁直盯著那張似美玉般潤澤的臉龐，從中汲取平復(fù)人心的力量,拱手作揖：“謝大人，崔燮此來是為家?guī)熞蛏鲜枋уe被拿問之事……”

謝瑛托住他的胳膊，不叫他盡全禮，反而扶起他，正容道：“李學(xué)士是忠貞之士,我亦仰慕其風(fēng)采久矣。你為人弟子，能不計自身營救恩師,亦是忠孝仗義之人,我何能受你的大禮。”

崔燮眉頭緊擰，抬眼隱秘地打了個眼色，低聲問道：“你這樣……”會不會招了那兩個太監(jiān)和萬貴妃的眼？

謝瑛微微搖頭，帶著他進了鎮(zhèn)撫司衙門,到正衙后兩側(cè)陰濕沉暗的長條房舍道：“詔獄并非輕易可進之處，里面的人除了提堂用刑時更不能輕見。但我素知你是奉公知法的人,感你孝心可嘉,今日便網(wǎng)開一面，讓人把這些東西送進去。李家若還有什么衣服被褥也叫他們早些送來吧?！?/br>
詔獄是半埋在地下的，進門便是一片黑洞洞陰森森的,只在外頭看看便叫人心底生寒。

崔燮將酒rou和腰間的銀子都給了獄卒，好叫李東陽在獄中上下打點，過得好些。那獄卒當(dāng)著謝瑛的面也不敢要錢，恭敬地說：“公子放心，小的每甚是敬重學(xué)士為人，自當(dāng)好生照應(yīng)他們?！?/br>
他們……怎么還有個們？

崔燮聽得心驚rou跳，目送那獄卒進了詔獄，低聲問：“還有誰？”

謝瑛皺著眉說：“還有兩位御史。一位你可能也認(rèn)得，便是當(dāng)初到遷安審你家書齋案的劉瓚劉御史，還有一位楊應(yīng)寧楊御史。便是他們查知此次選妃之弊，李學(xué)士從他們口中知悉，便與二人一同上疏，于是一同獲罪了……”

御史言官不能因言獲罪，所以就有人暗暗動手，在三人奏章上添改幾筆，使其文字觸犯御名或廟號。

在這院中說話，四圍衛(wèi)士離得都遠(yuǎn)，倒還不怕說話泄露。但崔燮本就不該是進這地方的人，送了東西還不走，終究招眼。他于是跪在詔獄門前，隔著無數(shù)牢房拜了三拜，拜罷起身，低頭執(zhí)禮，謝道：“老師以后就托賴大人照顧了?！?/br>
又低聲問：“我要去為老師和那兩位大人奔走，卻不知走哪條路才能救出人來？”

謝瑛道：“你先備下三人的贖杖銀子。你老師李學(xué)士奏疏上犯的今上名諱，當(dāng)責(zé)一百杖，贖銅六貫；余下兩位官人犯的是廟諱，各八十，贖四貫八百文。那折子上的字跡清清楚楚，他們自己也看不出改動痕跡，只得認(rèn)下了——也犯不上為這么點兒小罪熬刑。宮中限五日內(nèi)便要繳銀子，若繳不齊銀子便要動刑追比了?！?/br>
崔燮聽得心跳耳鳴，連聲道：“銀子我已帶來了，我這便到車?yán)锶∪ィ埓笕它c驗。”

謝瑛想起他方才給獄卒的四十兩，便知他這回肯定是帶著大把銀子來的，點了點頭：“去取吧。雖說贖了也不能放人，但繳了銀子便能堵一堵太監(jiān)之口?！?/br>
崔燮拱了拱手，轉(zhuǎn)身趨向府門，幾乎要大步跑起來。謝瑛陪他走到院外，指了個人陪他去取銀子，自己站在臺基下目送他出去，微微嘆氣。

陸百戶詔獄堂中出來，看著崔燮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也搖了搖頭：“可憐。這案子可是驚動了皇貴妃娘娘的，恐怕他搭進全副身家，也救不出他老師?！?/br>
謝瑛沉靜地說：“別的咱們也無力左右，只是辦好自己的差使，莫辜負(fù)良心吧?！?/br>
“謝大人說的在理，只是難呵。”陸百戶提起一邊嘴角，嘲諷地笑了笑：“一個翰林院的學(xué)士和兩個御史，上疏時竟同時誤犯了圣諱，哼哼……”

能在奏疏上動這樣手腳的，不是出自司禮監(jiān)便是出自內(nèi)閣。這三個人得罪的不只是兩位中官，更是萬娘娘的弟弟們，萬首輔便為巴結(jié)萬家也得把他們按下去，肯定不會叫他們贖了杖就像別人一般輕松出獄。

他們錦衣衛(wèi)如今雖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