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茶點果品來，眾人圍著桌子邊吃邊討論。說著說著就說到鎮(zhèn)撫司的茶水一般，不如他們巡邏時在“清茶”鋪子喝到的好茶——看著清清透透的，不放干果鹽乳，喝了能輕身，還有股茉莉香，一點不覺寡淡。

味道清純，就跟錦榮堂的茉莉香露似的。

那家棚子一個月才收他們幾兩銀子的茶水錢，就敢往茶里添鮮花香露，真有良心。還有偶爾添在水牌上的奶茶，也比別人家的香濃醇厚，簡直跟他們在五美大會上喝的一個味兒。

這樣的好東西擱在茶棚里賣倒可惜了，要是正經(jīng)開個茶杯，精精致致的用壺盛了賣，一壺就能要幾錢銀子。

安千戶輕咳一聲：“咱們帶著孩兒們早晚巡邏，都得去他家的吃喝些東西呢。在鋪子里賣，他們定然得漲價，咱們歇腳吃茶可就不如這樣方便了。這棚子倒像量著咱們身兒訂做的似的，又方便又便宜，不知謝大人怎么找著他家的?！?/br>
謝大人……根本不用找，是那家的老板自己找上來的。

謝瑛抿了一口茶水，借著茶杯擋住嘴角的得意，溫聲道：“他家開這茶棚本來就是為了給路人歇腳，不圖賺多少銀子。能便宜供著咱們，還不都是因為咱們錦衣衛(wèi)巡察京師、整治jian邪，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他們好百姓們誠心愿意給咱們折價?！?/br>
正鎮(zhèn)撫使朱遠(yuǎn)嘆道：“百姓們都知道咱們?yōu)閲鵀槊?，朝廷袞袞諸公卻都看不見。”

謝瑛微微搖頭，低聲說：“也不一定?！边^不了多少年，崔燮也會是朝廷重臣，到那時候朝堂上起碼會有那一個人，知道他們錦衣衛(wèi)的上進之意了。

鎮(zhèn)撫司上下吃喝了一肚子煩惱，不得不派人買去幾盞茉莉花茶清腸。謝瑛這個真正叫奏折針對的人倒坦坦蕩蕩，心平氣和，也不用喝茶消食，就回去看他的卷宗了。

高太監(jiān)奉旨下北鎮(zhèn)撫司巡察時，就看見了錦衣衛(wèi)如此清廉正直的一面：

指揮同知喝著清可見底，除了茶葉什么都沒有的泡茶；千戶們交流怎么巡街更容易救著被惡徒欺凌的書生；校尉、力士們不用上司盯著就用心cao訓(xùn)，揮汗如雨，練出一把小細(xì)腰……

高太監(jiān)滿意地給侄兒打了個眼色，宣了圣上口諭，叫謝瑛帶他去看入職這兩天做出的成果。

朱驥不大放心，要陪著他們同去，高太監(jiān)便笑著說：“圣上寬仁，豈會因為幾道無憑無據(jù)的奏章就降罪給咱們這些得用的人？謝大人既是真有才能，肯用心辦差，那就是閣老的奏章也劾不導(dǎo)他。何況劉次輔如今也上本求退了……”

他看著一旁侍奉的義子，瞇了瞇眼：“咱們侍奉著圣明天子，只要做好本份，忠心事主，管束好自己的家人，還怕那些大臣彈劾嗎？”

他一句話安了眾人的心，只叫謝瑛領(lǐng)著自己進了他的值房，低聲說：“也不必看得多周全了，把你拿的出手的都叫我看看，回去也好叫皇爺高興高興。”

謝瑛雖然入職不久，但如今也算有幾分成績在手，便說了用烈酒替犯人洗刑傷創(chuàng)口，叫犯人們傷口好轉(zhuǎn)，少出人命之事，又拿了自己理過的卷宗請他看。

那里堆著的是近一個月的案卷，已叫他按罪責(zé)輕重分開，每份案卷上都貼著許多長長短短的紙條，寫著他的看法。還有些卷宗存疑的叫他單獨取出來，上面貼的紙條更多，寫著可疑之處、可赦之理、可訪之事，等著日后處置。

那些紙條都用石墨筆寫的，因此字體能寫得極少，不占地方，字跡雖顯得有些生疏，倒是勾劃清楚。高太監(jiān)看做事盡心，便愿意多看幾眼，從那些未斷的案卷上取了一份，打開來細(xì)看，寫的是易州山廠管事于秀上告工部右侍郎談倫索賄一案。

于秀的供狀上言其管理山廠后擅改廠務(wù)，不將柴炭送往北直隸、山東、山西各府，而是轉(zhuǎn)許商人向山廠購置柴炭賣往各府，以此向商人索賄。

談倫則辯稱自己從未索賄，是因于秀曾犯錯遭他懲罰，懷恨在心，所以誣告他。

他在供狀中言道，山場有許多舊弊——如腳價極高，運送中也大有損耗，各府支出的銀子常買不到足價柴炭。自己許各府商人到廠買賣柴炭，則使腳價大減，一年便為朝廷多結(jié)了兩萬余兩銀子。

兩份供狀訂在一處，卷宗上貼著許多指頭長短的紙條，標(biāo)著“入銀多于往年，未核見虧空”“秀狀于某處、某處不準(zhǔn)，某處核銀不實”“倫堅不認(rèn)”“此處無人證”“此數(shù)不實，倫供為若干兩”等字樣。

高太監(jiān)并沒仔細(xì)看案卷，只看這么多的標(biāo)注貼在卷宗上面，也可看得出其用心，便含笑說：“你才進鎮(zhèn)撫司不久，便能理出這么多東西，真該叫那些上本說不該用你的人看看。咱家回去必當(dāng)秉報圣上，你也辦幾樁漂亮案子出來，好叫圣人喜歡?！?/br>
謝瑛恭敬地說：“高公公放心，這樁案子幾乎已審明了，只差去取些柴炭商人的證詞，過不幾天就能審清楚?！?/br>
高太監(jiān)溫聲撫慰他幾句，回宮后便把自己看見的，錦衣衛(wèi)如何清廉正直、謝瑛如何用心辦差等事一一稟告了天子。

成化帝正有些懷念劉次輔早年執(zhí)教之情，聽他說謝瑛做鎮(zhèn)撫做得好，又用心文書，又把詔獄理得清清爽爽，腦中便不由得想到那出雜劇里謝千戶的形象，便把又劉公子醉賞牡丹給想起來了。

天子對比著劇中謝瑛和劉公子的行事，再回憶劉珝字字誅心的奏折，心中暗嘆：東劉先生果然年紀(jì)大了，心有所執(zhí)，不能容人，不宜再召回朝中了。

劉珝出京后不幾天，談倫索賄案的案卷也呈到了天子案頭。

成化帝看著上面一條條詳細(xì)清楚的證據(jù)，那篇引律恰當(dāng)，定了于秀誣陷罪，還談倫以清白的判語，輕輕點頭，欽命將那誣告之人在錦衣衛(wèi)衙門外枷項示滿三月，好叫世人看看——

皇帝提拔人從不是會為了一出雜劇，而是因為那人就是個清正能吏！

第155章

于秀在錦衣衛(wèi)門外枷號示眾三月,顯的不是錦衣衛(wèi)的臉面,而是圣心。

從沒有誣告上官之人要在錦衣衛(wèi)門口站枷的?；噬嫌H自量刑，把人弄過來,就是為了叫朝里那些言官們看看他提拔的人是個多么會辦事、可意的鎮(zhèn)撫使。

談倫從詔獄里出來,也上了謝恩折子,折中免不了提一句“圣裁明斷”，錦衣衛(wèi)審案公道,獄治清明。那些原本就叫次輔回鄉(xiāng)之事打擊得心神搖搖,不上折子又怕同僚嘲笑之人，也就順坡下驢,不再彈劾謝瑛。

彈章漸少的同時,倒有位剛回京的陜西副都御史兼按察副使上疏歷數(shù)他出京以前和還京以后北京治安的差別,重重褒揚了錦衣衛(wèi)——特別是最初提出要整治京中惡少的謝瑛——巡察京城的善政。此外，他更是嚴(yán)辭批駁了先前御史